“慎言!此人如今可是太子殿下的心头宠,你端看他身上所着之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传闻凰衣是太子殿下替未来太子妃所制,莫非”
“这琴奴究竟是何人,太子殿下便也罢了,连大越的霍将军都惊动了,难不成还真是什么祸国的妖孽不成?”一时间,殿内各种声音窸窸窣窣。
霍忱听着耳边议论,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宁折,勾着唇淡淡笑道:“我以前曾断过一个人的脚趾,如今便用手指去还。”
宁折眉眼动了动,看了霍忱半晌,突然开口,说出了进殿之后的第一句话,“不够。”
霍忱见他终于肯和自己说话,眸子都亮了亮。
他一双深沉的眸灼灼盯着宁折,攥紧了拳,强压着心中颤栗,激动道:“是不够,自然不够!”
“欠那个人的,我会一样一样地还,手也好,脚也好,甚至这条命,他若是想要拿去便是!
“只不过”霍忱忍不住上前一步,微微朝他伸出手,声音哽咽嘶哑:“只不过我却不知晓,他还愿不愿意接
受……s”
霍忱话未说完,宁折便神色平静地打断了他,“迟了。”
霍忱伸出的手陡然停住,眸中一瞬间划过茫然之色。
一旁青鸾眯了眯眼,低头看了宁折,语气不明地笑道:“孤却是不知,原来阿奴以前同霍将军认识?”
宁折抬起眼,眉眼弯了弯,乖顺地朝他笑了笑,“不,我不认识这个人。”
青鸾盯了他半晌,皮笑肉不笑:“真的么?”
宁折伸手抱住他的腰,主动埋进他怀里,无比依恋道:“嗯,阿奴只喜欢青鸾一个人。”
青鸾看着他的模样,脸色微微缓了些。
少年温顺痴缠的态度,显然让他很受用。
看着宁折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怀里一拱一拱的,青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一旁众人见两人温存,不由大着胆子调笑了几句,青鸾也没生气,笑眯眯地似乎心情不错。
“为何”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打破了这边温馨的气氛。
青鸾抬头,觑了眼霍忱。
只见那方才还镇定自若的男人,此刻却低着头,神色暗沉不清,周身气息仿佛都凝固冻结了一般。
青鸾眉开眼笑,愉悦道:“霍将军是在问谁?这里只有孤的琴奴,可没有霍将军心里的那个人。”
霍忱在那里站了许久。
片刻后,缓缓抬起眼,一双黑沉的眸子像野兽一般危险至极。
他眸光冰冷看着宁折,一字一句问道:“素闻太子殿下宫里的琴奴精通琴音,本将军不才,尚通些音律,太子殿下不介意让本将军同琴奴合奏一曲罢?”
“这要问阿奴了。”青鸾勾勾唇角,低头摸了摸宁折的脸,“阿奴可愿意?”
霍忱灼热滚烫的视线落在宁折身上。
然而宁折却看也未看他,头埋在青鸾怀中,轻轻摇了摇。
“阿奴只想为青鸾抚琴。”
宁折踮起脚,搂住青鸾脖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青鸾,我困了”
此时此刻,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少年对青鸾的爱慕之情。
若说他是只鸟儿,便只愿栖在青鸾这一根枝头上。
青鸾哈哈大笑,一伸长臂将他抱进怀里,对霍忱挑眉笑道:“霍将军,你也看到了,孤的阿奴困了,那便恕孤招待不周了!”
说罢,便裹着红衣似血的娇软少年,拂袖离去。
路过霍忱身侧时,他微微顿了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霍忱挑衅道:“阿奴爱孤爱得无法自拔,霍将军若是想从孤手中强人,恐怕还是早得很呢”
霍忱倏然握紧了拳,手腕青筋爆凸。
他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然而任是谁,也能感受到他此刻恐怖的气息。
宛如一头被激怒了的野兽,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住敌人的命脉!然而野兽再凶猛,也只是野兽,终究躲不过猎人的陷阱。
青鸾浑不在意地勾了勾唇,抱着宁折率先离开宫殿。
其余人见此,便也成群结队纷纷告退。
‘‘竟真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一个侍宠大越昔日的骁勇将军也堕落至此了吗?莫非真是国之将衰了”一名年
轻公子看了霍忱一眼,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
有人接道:“可笑的是那琴奴对殿下一心一意,他却看不清,到头来自取其辱”
“哈哈哈哈哈慎言,这可是霍将军,你怎知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动手?”
“动手?他缺了根手指,怕是连剑也握不稳了!哈哈哈哈哈!”
一行人嬉笑着远去,嘲讽声似乎犹在耳边萦绕。
霍忱一身玄甲,直挺挺站在原地,周身气息浓稠恐怖得几乎令人窒息。
守城将硬着头皮上前,道:“霍将军,宴席已散,您请吧?”
霍忱眼底暗潮涌动,神色却平静得可怕,守城将对上他的双眼,不由咽了口睡沫,下意识后退一步。
霍忱面无表情扫他一眼,缓缓迈开步子。
离开皇宫时,霍忱驻足回望一眼。
片刻后,他唇角轻轻扯开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微笑,眸中执念深沉,浓烈地让人喘不过气。
回到暂住的驿站后,秦慎将霍忱拦在了门外。
他看了眼霍忱鲜血淋漓的右手,淡淡问道:“你去见青鸾太子,所为何事?”
霍忱瞥他一眼,“同丞相有什么干系?”
秦慎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二皇子已经答应陛下的要求,明日二皇子设宴,还望将军能准时赴宴。”
霍忱笑了笑,语气讽刺:“秦丞相倒是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实在令人佩服,只不过咱们陛下对丞相有几分信任,却不好说了”
秦家世代为官,根系庞杂,历来为皇室所忌惮,宁祉一边倚重秦慎,却也一边防着他,至今都没有提拔秦家任何一人。
秦慎眉眼不动,“为人臣子,自当尽责。”
见霍忱神色玩味,秦慎平静地转了话题,淡淡道:“届时太子殿下也会携侍奴赴宴。”
说罢,便将请柬交给霍忱,转身离去了,如同他来时一般平和儒雅。
不喜不怒,不怨不忿,青衣淡然,芝兰玉树。
霍忱眯眼看他半晌,收回视线,看了眼手中精美的烫金帖子。
半晌,霍忱勾唇,低低笑了一声。
皇上臣还没有赎罪,您怎能这么轻易就爱上他人了呢
宁折窝在青鸾怀里,一颠一颠地快要睡着了。青鸾抱着他,走到暗室门口。
宁折倏然惊醒,长睫颤了下,抖着手揪紧了青鸾的衣襟,小声乞求起来:“能不能不要、不要进去
青鸾温柔一笑,抚了抚他的脸:“为何?阿奴生得这么美,孤不想让任何人看见阿奴、抢走阿奴,阿奴只做孤一个人的爱宠,难道不好么?”
朦胧的湿气在宁折眸中氤氲起来,一层一层,很快就凝成了水珠,挂在眼角要落却不敢落,可怜得紧。
“阿奴、阿奴在那里冷又冷又饿”宁折微微攥紧了手里的衣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隐隐浮现
一丝恐惧。
“主亦”
冃鸟
宁折极小声地呜咽一句,埋在他怀里,吸了吸通红的鼻尖,声音嘶哑干涩,“阿奴会听话,会很乖的,不要、不要把阿奴关起来好不好好不好”
少年缩成一团,头几乎都要害怕地低到胸口去,蜷在他怀里绝望乞求着。
他连哭都不敢放出声音,只敢轻轻鸣咽。
此刻的少年,没有了方才在宴上惑人心神的风华和气度,反而像个受了伤无处可逃的小兽,胆战心惊地躺在猎人手心,深怕他攥紧拳,将自己置于死地。
青鸾脚步微微顿了下。
少年身体的颤栗似乎传进了他心底,让他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这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青鸾只在当初那个大越小皇帝的身上感受到过。
他低头看了眼浑身颤抖的少年,生平第二次,动了恻隐之心。
青鸾脚尖转了个弯,走向了星辰殿。
“孤可以答应阿奴。”平淡的声音在上方轻轻响起。
宁折惊喜地抬起眼,眸中光彩夺目,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明媚起来,像极了春日里柔和的日光。
青鸾眸光柔和了些,却道:“但是阿奴一定要答应孤,不要背叛孤,也千万不能离开孤,否则”
青鸾声音冷了下来,冰冷的眸光像毒蛇一般缠上少年的脖颈。
少年无知无觉,唇边带着乖巧的笑,柔软的脸颊依恋地蹭了蹭青鸾的肩窝,“不会的,阿奴最喜欢青鸾了。”声音软和得像天边漂浮的云,像山间的清泉,帯着股甜腻腻的味道,潺潺流淌到了人的心里去。
“有多喜欢?”青鸾问他。
少年眸子亮晶晶的,回答得毫不犹豫:“比喜欢,还要喜欢!”
比喜欢还要喜欢,那是什么
青鸾怔怔看着眸光纯挚的少年,似乎知道了答案。
他心里,忽然便软成了一滩水。
青鸾将少年放在榻上,叹了口气,低头轻轻吻了吻少年的眉心。
少年瞬间便弯了弯唇,只不过一个吻,便让他高兴了起来。
青鸾盯着他灵动惑人的眸,心脏骤然“噗通噗通”剧烈跳动,震得他整个胸腔都在颤抖。
一一这一瞬间,青鸾竟生出一种想和怀里人厮守一生的错觉。
明明是个玩物,明明只想看着他被毀掉现在他却开始犹豫了。
青鸾阖上宫门,站在门前,缓缓抚上自己的心口。他这是动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