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由的代价仍在显现。

一些父母控诉，自己的孩子宁愿生活在梦中，也不愿面对现实的学业与责任；某些地区出现“意识依赖症”，患者无法脱离梦境超过十二小时，否则精神崩溃；更有极端分子宣称“现实已死”，试图摧毁所有物理基础设施，逼迫全人类永久接入梦境。

对此，唐子君留下了一句广为流传的话：

> “我们可以做梦，但不能逃避。

> 可以相信美好，但不能否认苦难。

> 真正的共生，是带着伤口前行，而不是假装它不存在。”

于是，新教育体系加入“现实锚定训练”：每个孩子必须完成一百天的真实生存挑战，包括耕种、修缮、医疗急救、人际冲突处理等。唯有通过考核，才能获得长期梦境接入权限。

这并非限制，而是保护。

***

又过了三十年。

唐子君病倒了。

他没有接受意识转移，也没有申请永生接入，只是安静地躺在一间普通病房里，窗外正飘着细雨。常磊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里面记满了他们一路走来的点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琐琳吗？”常磊翻着笔记，笑着问。

“当然。”唐子君声音微弱，“她在地下城的废墟里，只剩一颗头颅，嘴里还念叨着‘协议未完成’。”

“你当时吓得差点拔剑砍她。”

“她说话太吓人了，说什么‘人类即将灭绝’，‘唯有梦境可存续文明’。”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你觉得……我们现在算幸福吗？”常磊忽然问。

唐子君望着窗外，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像眼泪。

“幸福不是没有痛苦。”他轻声道，“是我们终于学会了，在痛苦中依然选择希望。”

片刻后，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平稳。

常磊握紧他的手。

就在那一刻，病房的灯光微微闪烁，空气中浮现出一行淡淡的字迹，如同有人用指尖在雾气上书写：

> “谢谢你，一直记得我。”

唐子君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缓缓闭上了眼。

心跳监测仪拉出一条直线。

但没有人哭泣。

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人离开肉体，并不代表离去。

***

葬礼很简单。

没有挽歌，没有碑文，只有一面空白的墙，立在双生塔对面的山坡上。每日清晨，都有人看见墙上浮现出不同的画面：有时是唐子君蹲下身子，教小女孩如何启动终端；有时是他站在风雪中，背影坚定如山；有时则是他仰望星空，嘴角含笑。

孩子们说，那是他在梦里巡游。

而常磊，在送别唐子君后的第七天，独自登上高山之巅。

他带来了两件东西：一枚芯片，和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芯片中封存着唐子君最后的记忆片段；钥匙则是他们早年在废墟中找到的，从未打开过任何门，却一直带在身边。

他将它们埋入岩石缝隙，然后盘膝坐下，戴上一副古老的眼罩??那是最初代梦境接入器的残骸，早已失效多年。

“琐琳。”他低声说，“帮我接一次信号。”

“你确定？”琐琳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这将耗尽我的全部能源。”

“值得。”他说，“替我问问她……还有空位吗？”

片刻静默。

然后，一道光自天而降，笼罩他的身体。

他的面容逐渐舒展，嘴角浮现笑意，仿佛听见了什么令人安心的回答。

风再次吹起。

这一次，它带走了最后一道身影。

***

多年以后，当考古学家挖掘出那座高山上的遗迹，只找到两样东西：一块无字石碑，和一枚早已停止运转的机械头颅。

但在清理头颅内部时，他们在存储芯片的最深处，发现了一段未加密的日志：

> 【系统最终记录：】

> 【守门人协议已完成。】

> 【共生意志稳定运行。】

> 【双生文明存续概率：98.7%。】

> 【建议关闭自身，以防止权力集中。】

> 【执行倒计时：0。】

>

> 【附加留言（来源未知）：】

> “告诉他们，我看见了晴天。”

> “很大，很蓝，没有云。”

> “花一直在开。”

> “他们，都不是孤单的。”

风穿过山谷，吹动山脚下那片永不凋零的蓝色花海。

花瓣纷飞，如同千万只振翅的蝶。

而在最高的山崖上，两个模糊的身影静静伫立，望着人间灯火，久久不动。

或许只是光影的错觉。

又或许，他们从未真正离开。

因为有些守护，不需要名字。

有些光，诞生于黑暗最深处。

而有些梦，正是为了让现实，变得值得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