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南昌。
作为赣鄱大地的核心,这座千年名城凭借其坚固城防与曾国藩湘军的经营,是江西境内少数几座未曾被太平军攻克的坚固堡垒。
几年前,曾国藩正是在此地历经湖口惨败,小池口受挫的危局后,得以退回休整,将南昌经营成对抗太平军的战略后方与补给中枢。
因此,当江西其他地区烽烟四起,州县频频易手之时,南昌城内外,竟还能维持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近乎“安贫乐道”的平静表象。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在近几个月里,却被一股从东南方向福建悄然渗透过来的无形暗流所打破。
“少荃!你怎地又在此处看这些福建传来的毒草!”
李瀚章皱着眉头走进书房,一眼便看见弟弟李鸿章正捧着几张《光复新报》看得出神,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去年,李瀚章因父丧本应辞官守孝三年,是曾国藩禀明朝廷,为他“夺情”,召他来南昌总核粮台报销事宜,肩负湘军后勤重任。
而他的弟弟李鸿章,这位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的进士,仕途却颇为坎坷。
咸丰五年(1855年)因克复含山、庐州之功,先后获赏知府衔、记名道府用,加按察使衔,一时风头无两。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功高易遭妒,语言四起,竟使他在家乡难以立足。
咸丰七年(1857年),上司福济奏报其丁忧,结束了他五年艰辛的团练生涯。
次年,太平军再陷庐州,李鸿章携家眷仓皇出逃,辗转至南昌,寄居兄长处。
战场受挫,仕途困顿,正是他深感“昨梦封侯今已非”的失意之时。
面对兄长的斥责,李鸿章放下报纸,脸上并无愠色,只是低声道:“大哥息怒。此报虽被目为‘逆报”、‘毒草”,然其中亦不乏可窥视之处。欲知福建贼情虚实,政令动向,观此便可略知一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瀚章闻言,脸色稍霁,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福建石逆坐大,已成朝廷心腹之患。朝廷迟早要命曾中堂移师进剿,我等早做准备亦是应当。”
“福建那边,近来有何动向?”
李鸿章立刻来了精神,身体微微前倾,指着报纸道:“确有大事!福建那边,已然仿效朝廷,行开科取士之举了!”
“首批录得四百六十余人,现已全数派往福建各府县乡镇任职,据说连海关这等要害,亦由新科士子掌管。
“开科取士?!”李瀚章脸色骤变,一把抓过报纸细看。
他万没想到,那帮被朝廷斥为“流寇”、“发匪”的束发粤匪,竟真搞出了这般名堂!
这已非简单割据,而是欲立国建制!
更让他心惊的是,竟有四百多士子敢冒抄家灭族之险,应考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