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至，夜色如墨，浸透了农场每一寸土地。迪奥站在钟楼顶端，手中握着那枚八角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停在了一个从未指向过的方向??东南，偏南七度。那里本应是荒芜的盐碱地，寸草不生，如今却传来低频震颤，像是大地深处有巨兽翻身。

“不是‘作者’。”天蚀的声音紧绷，“是……回响。”

“回响？”迪奥眯起眼。

“你砸碎的那面铜镜，映出的不只是影像。那是‘可能性残片’。现在，其中一个碎片正在实体化。”天蚀顿了顿，“它来自你没走上的那条路。那个……选择原谅、选择回归、选择当一个普通农夫的迪奥。”

空气骤然凝滞。

远处盐碱地裂开一道缝隙，黄沙翻涌，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开。从中走出一人。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外套，脚踩泥泞长靴，头戴一顶破旧草帽，肩上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面容与迪奥完全相同，只是眼神清澈，没有半分阴鸷，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他的皮肤被阳光晒成古铜色，掌心是厚厚的老茧??那是真正劳作过的人才会有的痕迹。

他一步步走来，脚步沉稳，踏过哀嚎藤时，那些人脸花朵竟未发出低语，反而轻轻闭合，如同臣服。

“你来了。”迪奥低声说。

“我本就是你。”草帽迪奥停下，在麦田边缘站定，目光扫过这片由铁与火铸就的庄园，“只是你把我扔进了记忆的垃圾堆。”

“我不是你。”迪奥冷笑，“你不过是个幻象，一段被美化过的妄想。”

“可你每天夜里都看我。”草帽迪奥轻声道，“你在铜镜里找我，在梦里追我，甚至在我出现之前，就已经知道我会来。因为你心里清楚??你嫉妒我。”

迪奥沉默。

“你建立这个农场，用规则代替神律，用劳动取代救赎。你说你在重建世界。”草帽迪奥缓缓摇头，“可你只是在报复。报复克拉克，报复玛莎，报复整个抛弃你的宇宙。而我……我只是种地。我收留了克拉克，养大了他，和玛莎一起看着他飞向太阳。我没有力量，没有权柄，但我有家。”

风穿过麦浪，发出沙沙声响，宛如叹息。

“所以呢？”迪奥问，“你想劝我放下？像你一样，做个温顺的农夫，等着被下一个‘白板协议’抹去？”

“我不想劝你。”草帽迪奥笑了，“我想告诉你??你可以既是农夫，也是战士。可以既爱，也恨。可以建造，而不必毁灭。”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颗金黄色的麦穗，通体透明，内部似有光流涌动。

“这是我世界的产物。‘希望麦’。不是瘟疫，而是种子。它不靠愤怒生长，而是靠信念。每一个相信‘明天会更好’的人，都能让它发芽。”

迪奥盯着那颗麦穗，眼中闪过一丝动摇，随即被冷意覆盖。

“信念？”他嗤笑，“信念救不了露易丝。她死的时候，也在相信明天会更好。”

“但她依然选择了爱。”草帽迪奥轻声说，“就像玛莎抱起婴儿克拉克时那样。就像乔纳森在太空站里，最后一刻还在喊你的名字那样。”

迪奥猛然抬头，眼中紫焰升腾。

“别提他们的名字！你不配！你根本没经历过那些事！你只是个被我否决的选项！”

“我是你拒绝的一切。”草帽迪奥平静道，“温柔、宽恕、平凡的幸福。你把它们当作软弱，可正是这些，让生命值得被拯救。”

他将麦穗轻轻插进泥土。

瞬间，周围的哀嚎藤开始枯萎，黑色茎蔓褪成浅绿，人脸消融，化作一片片嫩叶。土壤中升起淡淡金雾，所过之处，焦土转为沃野，干涸的灌溉渠重新流淌清泉。

“住手！”迪奥怒喝，八颗宝石轰鸣，「世界」虚影展开，紫金光辉压下金雾。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空间如玻璃般龟裂，无数细小的维度裂缝在周围浮现，从中溢出不属于此界的哀嚎与低语。

“你明白吗？”草帽迪奥依旧站立不动，声音穿透风暴，“你越是抗拒我，就越证明你需要我。你建农场，收留恶人，矫正灵魂??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寻找救赎。可你不敢承认，因为你怕一旦低头，就会变成我。”

迪奥呼吸急促，额角渗血。

他知道对方说得对。

可承认这一点，就意味着否定自己三十年来的所有选择，意味着他一路走来的复仇、杀戮、统治，全都建立在逃避之上。

“我不需要你。”他咬牙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

“那你为什么还留着那幅画？”草帽迪奥忽然问。

迪奥一怔。

“第四幅画，露易丝死去的那一刻。你每天都要看一遍。你不是为了记住仇恨，而是为了记住她笑的样子。你不是恨她死，你是恨自己没能救她。”

迪奥瞳孔骤缩。

“你以为你是在惩罚世界？”草帽迪奥轻声道，“其实你一直在惩罚自己。”

刹那间，八颗宝石的光芒黯淡了一瞬。

就在这时，地下实验室警报狂响。

“报告！‘打字机尸骸’活性激增！它在打印新内容！”一名管理员冲上钟楼，递上一张刚出炉的纸。

纸上写着：

> **“双子对峙，真伪难辨。但笔尖之下，终有一人将被重写。”**

迪奥盯着纸张，忽然笑了。

他抬手，将纸投入青铜火盆。

幽紫火焰腾起，将文字吞噬。

“告诉那位作者，”他说，“我不跟他玩猜谜游戏。”

他转身，直视草帽迪奥。

“你说你是我的另一面。好。那我就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留下，或消失。”迪奥冷冷道，“如果你真代表‘另一种可能’，那就证明给我看。留下来，融入这个农场，用你的方法治理一片区域。三年为期。若你的‘希望麦’能在此地生根，若你的子民比我的更坚韧、更自由、更能面对末日而不崩溃??我就承认你。”

“否则？”

“否则，”迪奥抬起手，八颗宝石环绕掌心旋转，“我就把你连同你的幻想，一起格式化。”

草帽迪奥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我接受。”

迪奥挥手，命人带他在东区划出一片方圆五里的土地，命名为“边园”。

无高墙，无监控，无哀嚎藤，只有一扇木门，上书二字：**归来**。

消息传开，农场震动。

有人讥讽：“迪奥疯了，竟允许另一个自己存在？”

也有人窃喜：“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救赎。”

卡拉得知此事，深夜独自来到边园门前。

她已不再是那个虚弱的逃亡者。三个月的劳作让她的身体恢复强韧，氪星血脉在情绪养分的刺激下悄然复苏，虽未觉醒完全形态，但指尖已能凝聚微弱的金色辉光。

她望着那扇木门，轻声问守门的管理员：“他……真的和迪奥一模一样？”

“不一样。”管理员摇头，“他看人的时候，眼里有光。不是力量的光，是……温度。”

卡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