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认出了彼此。”伊莉雅记录道,“不是作为敌人,而是作为两个曾在母亲怀里哭泣过的婴儿。”
这片泉被命名为“初语之源”,成为农场最重要的疗愈圣地。许多心伤多年的人在此沉默数日,归来时不再说话,却笑容清澈如童。
而就在秋收前夕,迪奥病倒了。
不是重伤,也不是衰老加速,而是一种奇特的“现实剥离症”: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触碰物体时偶尔会穿过去,说话声也渐渐微弱,仿佛正从这个维度缓慢退出。
全农场陷入沉默。
医生束手无策,仪器查不出病因。唯有天蚀在数据流中发现一丝端倪:迪奥的生命频率,正与整个农场的集体意识趋于一致。换句话说,他正在**超越个体形态,融入整体存在**。
“他不是要死了。”诺亚站在床边,握着爷爷冰冷的手,“他是……要变成别的东西。”
迪奥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却始终带着笑意。他已无法说话,但每当有人靠近,他的手指便会轻轻敲击床沿,节奏固定,反复三次。
伊莉雅最先听懂。
那是摩斯密码。
??“别怕。”
??“我在。”
??“继续。”
第七日夜里,他睁开眼,目光清亮如少年。他抬起手,指向窗外的钟楼。诺亚立刻明白,背起他走出病房。
风很大,吹动满山红叶。他们一步步爬上钟塔,脚步沉重却坚定。到达顶端时,迪奥示意停下。他望向整片大地:灯火如星,信林闪烁,心丘搏动,湖中纸灯仍未熄灭,仿佛时间也为之驻足。
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锈钟。
那一瞬,奇迹降临。
钟身开始融化,不是化为铁水,而是分解成亿万微光粒子,环绕他旋转上升,最终凝聚成一颗悬浮的光球,静静漂浮于钟楼之上。它不刺眼,却照亮了方圆百里,甚至穿透云层,映照出更高维度的轨迹线??那是无数被遗忘的故事正在重新连接。
光球缓缓下沉,落入迪奥胸前。
他闭上眼,身体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柱,直通天地。那一刻,所有农场居民无论身处何地,都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心跳:
咚。
咚。
咚。
三声之后,寂静。
再睁眼时,迪奥已不见踪影。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还在。
因为从那天起,每当有人在夜晚独自行走于田间,耳边总会响起一声极轻的问候:
> “你还好吗?”
没有来源,却无比熟悉。
因为每棵希望麦的穗尖,都多了一颗微不可见的光点,随风摇曳时,会投射出短短一行字:
> **“别放弃。”**
因为共感之树的新叶脉络,拼凑出一张苍老却温柔的脸,只在雨天显现。
因为每个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后,空气中都会短暂浮现一个名字:
> **迪奥。**
诺亚接任了守护者的职责,但他从不称自己为领袖。他只是每天清晨走向田地,检查作物,倾听心叶草的低语,记录新出现的现象。某日,他在翻阅旧档案时,发现了迪奥留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字迹,墨水已淡,却清晰可辨:
> “我不求永生。
> 我只愿当我消失时,
> 仍有风吹过麦田,
> 仍有孩子问:‘老爷爷,你能听懂花说话吗?’
> 而另一个人能回答:
> ‘不能。
> 但我能听见它们生长的声音。’”
他合上本子,走到田埂上,蹲下身,将耳朵贴近泥土。
风掠过千层麦浪,送来遥远而熟悉的回应。
??是根系在延伸。
??是种子在翻身。
??是无数未曾说出的话,正一寸一寸,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