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凤州城北数十里外,马领堡。
这座盘踞着险要山道,横在大散关和凤州之间的要塞,已是有些人心惶惶。
要塞之外,山道尽头扬起的烟尘,如同不断蔓延的黄云,经久不散。
沉闷如滚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脚下的城墙都在微微地颤抖。
一些明显是新兵的宋军兵士,趴在墙垛后,偷偷望着远处的动静,却是面色发白,握着弓箭的双手都在哆嗦。
“瞧你们这熊样。”
旁侧的老兵,则是大大咧咧地趴在墙垛上,一脸满不在乎地盯着天际翻卷而来的烟尘。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子面色凝重,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便是忠义总管田?。
前些天,蒙古宗王拖雷,遣使前往河州的四川制置司。
想要借道汉中,率大军绕路迂回,攻打金国,甚至还要大宋供应粮草。
这等无礼的要求,自然被拒。
蒙古使者也被斩杀,制置司下令烧毁了大散关的栈道,想绝了蒙古大军南下的念头。
不过,蒙军不但没有放弃,反而被彻底激怒,绕道甘南,直奔凤州而来。
凤州知州李是,令他领兵入驻马领堡。
这要塞虽易守难攻,可蒙古起码有数万精锐铁骑南下,他这区区两千人,如何能挡得住蒙古铁骑的兵锋?
纵是拼尽全力,了不起也就拖延个两三天。
知州李是信誓旦旦地说会有援兵,可他却知道,这马岭堡是等不来任何援兵的。
田?暗自叹息,强压下心头忧虑,面色不显露丝毫,免得动摇了军心。
正思忖间,蹄声如雷骤至,烟尘滚滚扑面。蒙古先锋铁骑,已然抵达塞外。
当先一黑甲疤脸蒙将,勒马横槊,身后数千铁骑,也是齐齐收紧手中缰绳。
轰隆巨响戛然而止,漫天黄沙却依旧随风向前,卷上了城头。
数千铁骑,如乌云压境,鸦雀无声中,自有一股肃杀之气在天地间弥漫开来。
一时间,城头不少守军面色苍白,心头蒙上一层厚重且挥之不去的阴鳍。
气氛压抑无比。
“城上守将何人?”
那黑甲蒙将策马上前,高声大喝,口中吐露出来的,竟是字正腔圆的汉话,只是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
其身后骑兵,个个背负强弓,腰间悬挂着弯刀和骨朵,一双双眼睛如同饿狼般盯着城墙,似欲择人而噬。
田?压下心头悸动,按剑而立,沉声应道:“大宋忠义军总管田?在此!来将通名!“
那黑甲蒙将纵声长笑,脸上疤痕如蚯蚓般扭动,看起来颇为可怖:“某乃完颜速可!”
“完颜?”
田?眉头一挑,讥嘲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认贼作父的金国余孽!”
“当年你们完颜氏何等威风,如今竟也给蒙古鞑子当起了狗?”
“要是知道后辈里面出了你这么一个不肖子孙,你们完颜氏的老祖宗完颜阿骨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城墙上的老兵们,肆意哄笑起来。
新兵们虽死死抓着武器,依旧紧张不已,可原本压抑的气氛,却是消弭不少。
“田总管,休要逞口舌之利!”
完颜速可面色一沉,手中长槊直指城楼,“我们蒙古兵锋所指,从无完城!现在开门投降,还能留条活路!“
田?闻言放声大笑,声震四野:“我田?守的是汉家山河,护的是大宋百姓!”
“尔等蛮夷铁骑虽众,可曾见过跪着活的汉家儿郎?“
田?猛然拔剑出鞘,剑锋在夕阳下泛着寒光:“今日田某在此,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众将士可愿随我死战?”
“愿随将军死战!”
城头顿时爆发出震天怒吼、
无数弓箭刀枪,近乎同时举起,寒光映照出了一张张决然的面容。
就连方才还心惊肉跳、瑟瑟发抖的新兵,此刻也红着眼眶握紧了手中兵刃。
一股悲壮之意,竟是压过了城外的肃杀之气。
“诸位且放宽心,还到不了死战的地步。”
可就这时,一声略带笑意的清亮声音突然响起。
田?正感军心可用,一听这话,顿时心头窝火,面色刷道阴沉了下来。
准备把那个胡说八道的家伙找出来,好好拾掇一番。
“总管,看那!”
身边亲兵突然往旁边一指。
田?上意识地转眼望去。
就见数丈之里的墙垛之下,是知何时少出了一个手持长枪的青衫女子。
“慢上来,是要命了?!”
田?又惊又怒,站在墙垛下那般显眼,蒙古鞑子只消派一个神箭手出来,便能将其重而易举地射个对穿。
可我话音刚落,就见这青衫女子纵身往上一跃,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呼。
“真的是找死!”
田?探头上望,竟见这青衫女子如一片树叶,飘飘然坠上数丈低的城墙,沉重落地。
城墙下,众人瞠目结舌,此起彼伏的惊呼,便化作了此起彼伏的惊叹。
特别人那么低的要塞跳上去,是见得会摔死,但骨断筋折,这绝对是避免是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