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莘烨又磕了下烟灰：“比起漫漫长夜，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日子，这样忙碌的生活会令我无比充实。”
他这话看似平淡，岑暖却总觉得意有所指，一时愣了愣，整个人都尴尬起来。
过一会儿才慢吞吞说道：“那…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这些后，她的心又忽然提到嗓子眼，害怕他会把话题转移到女儿身上去，比如问小孩儿年纪什么的，还有孩子爸爸是谁。
但莘烨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好，那你就去忙吧。”
岑暖如释重负，也懒得再管面试房间里的秦少卿，转身大步向楼下走去。
窗外的树木在微风下刷啦啦地摇，窗扇开合，吱吱嘎嘎，像是破旧的二胡在嘶哑着嗓子奏鸣———
“岑暖。”莘烨忽然在她背后叫了一声，而后快步走来。
岑暖后背都绷紧了，猛地站住后，她又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吞吞转身：“怎么了，还有事儿吗？”
男人高大的身子已然逼近，身上那种淡淡的香烟味道传来，却并不呛人，他也不说话，只微微俯下身，向着她的头顶伸出手臂。
避无可避的状态下，岑暖只能紧靠在墙壁上。
下一秒，莘烨从她的脑袋顶上取下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这个刚刚从窗户外面飘进来了，我替你拿下来。”
岑暖语气干巴巴的：“…谢谢你。”
刚刚的紧张瞬间转化为尴尬，她有点儿觉得这男人是故意的，但又没有证据，只能继续忍着：“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莘烨直起身来，俊美的面颊上这才泛起一丝笑意。
“刚刚忘记说，好久不见，终于见到你，我很开心，岑暖。”
“好久不见…我也很开心。”
心跳的速度加快，岑暖知道自己必须赶快离开，春季万物复苏的青草味道一瞬间从窗外涌进来，她似乎可以听到嫩芽在土地中绽开的声音。
阳光到底还是太明媚了些，她到了时晓辰的车前时，身上已经微微出了汗，脸颊也有些红。
小冉冉这会儿终于睡醒了，迷迷糊糊叫了声‘妈妈’。
冲着她张开了软乎乎的手臂。
岑暖把女儿抱起来：“谢谢你帮我看孩子，晓辰姐，打扰到你休息了吧？”
时晓辰打了个哈欠，发动了车子：“没事的，这有什么？我今天本来还有点儿失眠，睡个懒觉也睡不着，这会儿看见冉冉宝宝睡得香，反倒有些困了，我先回去了啊。”
…
送走时晓辰后，岑暖跟剧组的工作人员又寒暄了几句，这才抱着冉冉去车子里面等待。
小孩子刚睡醒，兴致也不怎么高，小手搂着岑暖的脖子，趴在妈妈身上一直发呆，乖得很。
过了一会儿，年少卿拉开车门时，才把小孩儿从神游中惊醒，转身蔫巴巴打招呼：“坏哥哥，你回来了呀？”
年少卿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猛地坐进车内，又’砰‘一声关好门。
看到小孩儿有些红肿的眼睛，他才‘啧’一声：“乱认爸爸，被你妈骂了吧？”
岑小冉把脑袋扭回去，彻底不理他了。
“面试的怎么样？”岑暖尽量克制情绪。
“就那样呗。”年少卿大爷似的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岑暖真想去后座把他揪起来，晃悠晃悠他那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装着水，但毕竟有小孩儿在，她也不是那么暴力的人。
手机上一个电话打进来，她接听之后，有些意外的挑挑眉：“副导演说，让你下周六参加二轮试镜。”
年少卿‘嗯’了一声：“我不都说了么，就那样，‘就那样’的意思就是结果还不错，你现在还不了解我的语言习惯，以后就知道了。”
岑暖这才放松了些：“那就好，你继续努力吧，我是真怕你当着导演的面学猩猩，再被剧组拉黑。”
她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反应过来后，就有些懊恼，生怕就因为这句话，跟年少卿之间再起嫌隙。
少年却忽然挑起眉：“谁跟你说我学猩猩呢？”
他的手锤了锤胸口，一脸认真的演示：“我学得那叫狒狒，物种都不一样，你以后帮我跟那些传闲话的人解释解释。”
岑暖有些无语：“…好吧，你说是狒狒就是狒狒。”
岑小冉小声问：“妈妈，狒狒是什么？”
岑暖：“狒狒是一种动物，改天妈妈带你去动物园看。”
年少卿语气平淡，跟背书似的：“狒狒，灵长目，猿猴亚目，狭鼻猴科1属，是一种体型较大的动物，分别有五个分支，分别是阿拉伯狒狒，几内亚狒狒，东非狒狒和草原狒狒（注1）…”
岑小冉都听呆了，过了一会儿才弱弱地说：“妈妈，我还想睡觉。”
“这孩子不爱学习。”年少卿撇撇嘴，终于停止叨叨。
“我，我很爱学习的，你说得话我听不懂，像老和尚念经…”
岑小冉想了半天，组织语言开始反驳。
“那是专业的动物常识，怎么就老和尚念经了？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要侮辱知识。”
岑暖把女儿放在儿童座椅上之后，后座上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开始无休止斗嘴，看起来智商相差不多，都是四岁。
实在有点儿吵，岑暖皱着眉开了音响。
…
到了下周六的时候，年少卿就该第二次试镜了。
岑小冉的幼儿园照例放假，这次岑暖却不怎么想领着她了，因为怕莘烨也会在试镜现场。
预计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能回来，岑暖就蹲下身跟女儿讲道理：“宝宝，妈妈只出去一小会儿，你自己乖乖在家好不好？”
小女娃抿着嘴，虽然很委屈。
但还是坚定地点头：“我知道啦，妈妈，今天的冉冉是勇敢的冉冉。”
又安抚了女儿几句，岑暖这才拿上包出门，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她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快步返回。
屋子里静悄悄的，小孩子原先还在客厅玩玩具呢，这会儿却怎么都找不到，岑暖都急死了。
到了儿童房才发现，岑小冉正躲在被子里，将整个小身体全部蒙住，跟个小蚕蛹似的，不留一点儿缝隙。
岑暖又心疼又生气，伸手把她扒拉出来：“宝宝，你怎么躲在这儿？”
小孩儿用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妈妈，你是不是不要冉冉啦？”
岑暖鼻子一酸，差点儿也跟着掉泪：“妈妈怎么可能不要你呢？妈妈最爱你了，永远永远都爱你。”
岑小冉这才不说话了，却还是紧紧抱着妈妈不肯松手。
岑暖叹了口气，抱着女儿坐了下来：“冉冉，妈妈这次不是不想带你去，只是上次那个叔叔也会来，妈妈怕你…怕你再去叫他爸爸。”
小女娃眨眨眼睛：“为什么？爸爸就是爸爸。”
岑暖便试探道：“宝宝，你是不是很想要一个爸爸？看着别人都有爸爸，自己却没有，所以觉得很伤心？”
岑小冉摇摇头：“不是呀，我们幼儿园小朋友伟伟，他有爸爸，爸爸要上班，不管他，下班还打他，打他妈妈，伟伟说想来咱们家住。”
小孩子嘴巴很甜：“冉冉有一个好妈妈，不伤心，伟伟才伤心。”
她边说边想，虽然语句不连贯，但也准备表达出了心里的想法。
岑暖这才松了口气。
她始终不想骗孩子，所以没办法反驳冉冉，说莘烨并不是她的爸爸，只好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词汇，告诉她，妈妈此时的困境。
“宝宝，妈妈很对不起你，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讲，你只能在妈妈和爸爸两个人中间选一个，然后只跟着这一个人一起生活，妈妈因为舍不得你，所以不想让你叫那个叔叔爸爸。”
“那我就不叫啦。”岑小冉立刻说：“我不要离开妈妈。”
岑暖摇摇头：“但你先前已经叫了他，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如果他拿到你的头发，你的指甲，可能会去做亲子鉴定，然后让你跟他一起生活。”
岑小冉听不大懂，但也听懂了一些，有些苦恼地皱起小眉头。
她忽然眼睛一亮：“妈妈，你就带我去吧，我想到好办法啦！”
岑暖不知道这孩子小脑袋瓜里在打什么算盘，但也顾不了那么多。
时间很紧，她抱起小孩儿就往楼下冲，跟上次一样，去年少卿家里把他接上，然后把车子开向试镜地点。
岑小冉照例啃着棒棒糖打招呼：“坏哥哥你好～”
还贴心的把另一根未拆封的糖果分享给他。
年少卿非常冷漠：“小孩子的零食，我不爱吃。”
过一会儿看见小孩儿咂巴着嘴巴，吃得十分香甜。
他又舔着脸伸手要：“我现在想吃了，给我吧。”
岑小冉十分无语，但还是把糖给他了。
就这么到了片场，岑暖刚停好车，就有工作人员来打招呼，态度比之前热情了不少。
这次试镜又有了新的剧本，年少卿拿在手中也不看，当扇子哗啦哗啦地扇风玩儿，这样子实在太不靠谱，岑暖实在愁得慌，不免又叮嘱了几句。
岑小冉在儿童座椅上晃悠着短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等到岑暖抱她下车，就拉着妈妈开始四处寻找。
岑暖一开始还不知道她在找什么，等到看清远处正和副导演交谈的人是莘烨后，小女娃却已经挣脱了她的手，欢快地跑了出去。
“爸爸！”岑小冉忍辱负重抱住莘烨旁边副导演的腿。
“爸爸！”接着抱一旁的季繁森。
“爸爸！”最后又去抱摄影小哥。
终于停下来后，她又对着空气喊：“爸爸！”
做完这一切后，岑小冉才昂首挺胸走回妈妈身旁，小声说：“好啦，妈妈，现在我是小傻子啦，爸爸一定讨厌我！”
小女娃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岑暖却在心中叫苦不迭，缓缓抬起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莘烨此时的脸色并不是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