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 杨姝还和父母住在浦城,只不过父亲常年不在家, 母亲也忙于工作,杨姝对于那里的印象只有年迈的外婆。
那时父母还没有离婚,杨姝仍旧姓钟。
小杨姝被一声震动惊醒,她睁开眼,头顶冒出了层层密汗,身上也像摸了层油似的粘人。
客厅的吵闹声还在继续,她下床走近门边。
“你还是不肯说吗?”
是母亲的声音。
杨诗云声音越来越高,“你衣服上女人的口红印怎么解释,你还是不承认是吧?”
终于,钟忱锋开口:“你小点儿声, 孩子还睡着。”
“你还知道孩子, 你都有别的女人了, 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女儿?!”杨诗云突然苦笑起来,“钟忱锋,我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么个人!你说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钟忱锋依旧是沉默。
“依旧是没有解释吗?你说你跑生意我就让你去,结果呢?钱没赚到就算了, 你倒是学会搞女人了!”
片刻无声之后, 杨诗云终于下了最后通牒:“我累了,离婚吧, 孩子跟我。”
离婚两个字, 对于只有十岁的杨姝来说太过正式和陌生。
那就像是一个魔咒一样, 一直盘旋在她幼小的心灵上。
小杨姝站在原地, 突然门被打开,她抬头,看到了父亲。
钟忱锋看到她时, 眼里惊讶,然后又带上了笑,蹲在她身边:“爸爸带你出去玩好吗?”
小杨姝点头。
钟忱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这次还是去商场吗?”
她又点点头。
那时的杨姝还不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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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醒了,医生快来!”
杨姝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她试了几次还是没有睁开,索性就又闭上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走近了。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她听不到人说话,抬手摸了摸耳朵,助听器被人摘了。
医生示意旁边的护士,护士会意,弯腰给杨姝戴上了助听器。
声音又回来了。
医生为杨姝做了全身检查。
手腕脚腕处有瘀血,后脑勺也有轻微浮肿,但好在没有引起颅内损伤。
医生开了些消炎药,嘱咐她静养,就出去了。
陈劲没在,杨姝问护士:“谁送我来的?”
护士回忆了一下,然后描述了对方长相,杨姝听出来了那是张浩。
“没别人了?”
护士顿了顿,摇头:“没了。”
杨姝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你要是感觉好些了,我就先去帮忙了,今天一下送来四个急诊,还围着一群警察,看上去像是什么罪犯似的。”
杨姝知道护士说的是冯华他们。
“他们在哪儿?”
“三个男的还在手术,听说生还希望不大,还有一女的活下来了,好像送到病房里观察了。”护士边说边走,“那我先出去了,你有事情就按床头的铃就可以了。”
杨姝走到冯华在的病房的时候,外面站了不少警察。
都是队里的人,以前和杨姝打过照面,所以认识。
“杨记者,你怎么在这儿?”
杨姝笑笑:“陈队长让我来采访。”
“采访?陈队让你来的?”对方有些疑惑。
“怀疑我?”杨姝挑了挑下巴。
那人赶紧摆手:“哪能啊,不是不是,您别误会。”
最后那人还是放杨姝进去了。
冯华平躺在床上,双手双脚都被拷在床上,动弹不得,头上包了几圈白色纱布,腿上也打了石膏。
杨姝走进去的时候,冯华也看到了她。
“你是来笑话我的吗?”冯华淡淡地说。
杨姝走到她脚的位置,俯视她:“你跟我父亲到底什么关系?”
“这么执着?你居然不知道?”冯华扯着嗓子笑了声。
“我应该知道什么?”
“公安系统都这么对待卧底家属的吗?连知情权都没有了?”
杨姝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冯华。
卧底?
父亲是卧底?
一时间,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开始破碎,然后又拼凑起来。
父亲是卧底,那为什么母亲从来没说过呢。
“你居然不知道?”冯华笑了,“那我就多告诉你一些。”
“你父亲是个优秀的男人,他体贴、讲义气,身材也好。”
听着冯华这样讲出自己的父亲,杨姝产生一种极度的愤怒。
她内心矛盾,想让面前这个曾经跟父亲有染的女人闭嘴,却也想再听些关于父亲的过去。
“我是孤儿,有个哥哥,却总是打我,我从小受尽□□和暴力,我对男人是死心的,”冯华咽了下口水,“你父亲追求很猛烈,起初我并不在意。”
“但他跟我之前接触过的男人太不一样了,他身上有种让人心安的感觉,”冯华陷入回忆,扯着嘴笑了笑,“而且,他身材确实不错。”
杨姝在一旁听着,双拳不自主地握紧了。
“终于,我还是被他感动了,我以为上天终于怜惜了我一次,让我遇到他,”冯华语气里全是自嘲,“谁知道,全他妈都是谎言。我真天真啊,我居然真的相信你父亲会包容我的过去,会救赎我的未来。”
她说完看向杨姝:“你应该懂我的感受吧,被一个陌生男人吸引,然后情不自禁地接近,在不知不觉中彻底沦陷。”
杨姝看着冯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波暗下来,仍旧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