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啊。”

陈劲微弓下身体, 平视杨姝：“因为有人约我吃饭？”

杨姝看向陈劲，眼神坦率淡定：“你觉得我像是会在意的人吗？”

陈劲勾唇笑了, 他了解杨姝，她有骄傲的资本，只是陈劲心里怎么竟有些失落。

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希望杨姝能在意的。

“没什么事儿，我先进去了。”

然而这次，杨姝身还没来得及转，人就被陈劲圈进了怀里：“今天在医院我拒绝别人的理由你听到了吗？”

男人擒在她腰间的手很紧，杨姝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收紧。

关于陈劲说的拒绝人说的话杨姝自然知道是哪句：“听到了。”

陈劲听到肯定的回答，把杨姝又往怀里紧了紧。

“杨姝。”陈劲站直了身子，叫她。

“嗯。”杨姝抬头。

“确认关系这种事儿, 还是应该男人来主动, ”陈劲两个手指捏着她的指尖, “所以我重新问一遍，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杨姝嘴角弯了弯，想不到这男人讲究还不少。

她抿唇，故意说：“我要是说不愿意呢？”

“我等。”他的话脱口而出, 就连杨姝都惊了一瞬。

陈劲看着她继续说：“对不起, 之前没有回应你，是我顾虑太多。”

从遇见杨姝开始, 陈劲就对她的目的了如指掌, 他以为只要不回应, 杨姝就会放弃追求。

对于这一点陈劲是做到了, 但是最后他发现，他出不来了。

杨姝没想到陈劲会说这些，可是陈劲说的这些她从没放在心上。

在杨姝看来, 对爱情的追求没有性别之分，男人可以追求的，女人一样可以追求。

事业是如此，爱情也一样。

成年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没什么后悔的。

杨姝刚要开始说话，陈劲又开口：“让我说完。”

“穿上警服后，我的使命就是国家和人民，我深以为傲。”陈劲说着放开了杨姝，往后撤了一步，他面色严肃，身姿挺拔，“而今天，我想告诉你，我，陈劲——”

杨姝抬头，看到远处的旗杆上飘扬着五星红旗，夜风中依然引人注目。

她的目光从国旗慢慢下移，最后落到了陈劲虔诚的脸上。

当时的杨姝还不知道，这一刻将是她这辈子最难忘的记忆之一。

男人的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

“愿意在我的使命上再加一个你。”

陈劲说完，突然站直了身体，对着杨姝敬了个军礼，他的目光注视着杨姝，一眨不眨。

他说，我的使命是国家、人民——

和你。

那一刻，杨姝看着陈劲，突然就湿了眼眶。

国旗飘荡，军礼威勇。

摊在她面前的是一颗赤诚男儿心，她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夜风吹拂，陈劲看到了她眼里的晶莹，目光盯紧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看进心里。

后来的许多年，很多人问杨姝，觉得什么东西最浪漫，杨姝的回答永远都是——国旗。

问者听了多是礼貌一笑，以为她是开玩笑。

她也是微微一笑，不多解释。

第二天，陈劲把杨姝送到了阳光孤儿院，就收到方局的电话，临时赶回了局里。

他让杨姝结束了给他打电话，他来接她。

孤儿院的副院长宋雨铃接待了杨姝。

宋雨铃看上去比杨姝大五六岁，杨姝问了才知道，宋雨铃从小也没有父母，大学毕业后就来到这家孤儿院，从管理人员做起，去年刚提了副院长。

“我们这所孤儿院里住了二十多个孩子，年龄从几个月到十几岁都有，有的是被遗弃之后，政府送过来的，有的是放在孤儿院门口的。”

“放在门口？”

“对，我接受这家孤儿院之前，也都是在网上听说这样的事情，可是真的接手的时候才发现，真的有这样的父母。”

宋雨铃带着杨姝走到一楼，透过一扇门上的窗户往里看：“这个是上个月刚满一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就在一个纸盒子里，父母应该是半夜送过来的，我们早晨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快没气了。”

杨姝看了看屋里的婴儿，此时正趴在地上和一个工作人员玩耍，但眼睛到处看，似乎在害怕。

“也是好不容易才救过来的。”

“好安静啊。”杨姝突然说。

“什么？”

“我是说好安静啊，”杨姝看了看来回的走廊，“我以为孤儿院里肯定会到处是哭声和叫喊声。”

宋雨铃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杨姝跟上去。

“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你这样的想法，但是后来我就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孩子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了。”

“为什么？”杨姝说着看向旁边的一个休息室。

里面放着几张桌子，有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在玩玩具，但是谁也不跟谁说话，看上去非常乖巧听话。

“因为他们从小就知道，再哭再闹也不会有人来抱他们的。”

听了宋雨铃的话，杨姝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挤了一下似的，喘不过气。

她再次看向了那间休息室。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同样的场景，可这次她怎么都感受不到乖巧听话了，她能看到的只有孤独和绝望。

她看到的不是终于开始守规矩的孩子，而是一颗颗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的幼小心灵。

杨姝找到宁宁的时候，宁宁正在房间里画画。

负责人走到宁宁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宁宁，有人来看你了。”

听了这话，宁宁抬头，满眼疑问。

杨姝猜想，她一定很意外吧，居然会有人来看望她。

宁宁扭头看到杨姝的时候，眼里都是惊讶，但更多的是喜悦。

孩子不擅长隐藏情绪，什么都写在脸上。

“那你们聊，我先去忙。”宋雨铃说完就走了出去。

杨姝看了看这间狭小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非常简陋。

墙上贴满了铅笔画，什么都有，风景和人。

“你喜欢画画？”

“嗯，”宁宁看向杨姝，“姐姐找我…什么事…”

杨姝在床边坐下：“我是记者。”

“记者？”宁宁感觉很新奇，“记者是到处采访吗？”

“对啊，所以我今天来采访你。”

“采访我？”宁宁一脸疑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宁宁在电视上看过记者采访的新闻，都是大学者大专家。

“你知道的很多啊，”杨姝耐心地说，“比如你的经历。”

“我的经历吗？”宁宁声音越来越小，“我没什么…经历…”

“你不用想太多，就把你生活中的事情告诉我就行，好吗？”

“那我的故事会出现在报纸上吗？”

“不一定是报纸上，也许是网上。”杨姝解释，“但我不会把你的真名写进去的，好吗？”

“嗯…好…”

因为上次的接触，宁宁对杨姝的印象很好，所以这次也很快答应。

“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我记事起就住在这儿了。”

杨姝又问了一些别的关于生活的问题，宁宁都十分配合，有时候还跟杨姝开几句玩笑。

两个人一起笑出声。

“最后一个问题，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宁宁想了很久：“我想当诗人。”

杨姝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答案，她以为宁宁的回答会是画家，毕竟她这么喜欢画画。

“看来我又得加个问题了，宁宁为什么想当诗人？”

宁宁犹豫片刻，像是在心理斗争，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站起身，走到床边。

杨姝给她让出一个位置，宁宁蹲下来，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纸箱子。

她打开纸箱子，里面是冬天的毛衣和外套，看样子是储存衣服用的。

杨姝看着她拨开层层衣服，从最底下拿出一个小铁盒。

外面画着菠萝，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凤梨酥。

宁宁打开铁盒，里面都是一封封的信，叠得很整齐。

不一会儿，宁宁从里面拿出一封信，递给杨姝。

杨姝打开那张信纸，上面是打印字体，印着一首现代诗，杨姝读过，海子的《小叙事》。

“在这个

小小的人世上

我向许多陌生的人

打听过你

和许多动植物

和象形文字

谈论过你

……

我的踌躇

铺成你清晨起来

不曾留意的那条小道

很自然地

你顺着它走下去

写些激动人心的故事”

“这是远程资助我的一个阿姨写给我的信。”宁宁介绍着。

杨姝听宋雨铃说过，有个人每月定时给宁宁送来钱和食物，有时候还寄信过来，说这是她们孤儿院的第一个远程资助。

“真好，”杨姝看向那信的落款，有几笔随意的勾勒，看不出是汉字还是英文，“这是签名吗？”

宁宁看了看杨姝手指的地方说：“嗯对，每封信里都有，我研究了好久也没研究出来是什么，姐姐你看你能看懂吗？”

杨姝仔细瞧了瞧，旋转各种角度都没能看出来，但是她也不想让宁宁失望：“我拍一下，回头研究出来告诉宁宁，好吗？”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