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先下就去找牙人。”
郑辉说着急急忙忙要走, 被顾兆叫上了,给安排妥当说“你现在跑过去一来一回,今日也租不了房, 签不了房契。你和大嫂不用行李先放我家, 现在赶紧去定客栈, 要上好, 修整一晚,第二天早早去找牙人。”
“我家之前租房看了一家院子, 离咱们书院走过去十分钟不到, 一年租银二十两, 两进院子还有个花园,瞧着挺新, 这个不好租,应当是有。”
“我家地方下,就两间里屋一个堂屋, 总不能让大嫂和你睡我爹屋吧?还有张妈呢。”
顾兆说直白, 不怕郑辉觉得他嫌两人来落脚。
郑辉性格便是这样, 认你是朋友, 你说话直白坦诚了, 理归理能听进去, 有心思敏感人,要是顾兆说租客栈, 那可能心里想是不是你嫌我来打扰你家了。
“对,瞧我这脑子。”郑辉听进去了, “那我先去租客栈, 明日在去找牙人。”
“我同你一起。”顾兆说。
黎周周便说“那我和大嫂把东西收拾下, 要是去客栈起码得三四晚住, 把去客栈行李收拾下,还有打家具、床、采买灶屋东西,总不能睡地上打地铺。”
大嫂是女子,总不能和他们当初一样打地铺吧。
“黎夫郎说是,兆弟咱们赶紧走吧。”郑辉往出走,又返回找柔娘要银子,摊开手说“娘子,钱。”
把唐柔闹得不好意思,可出门时相公硬塞给她荷包,说以后在府县都是她管账。如今看,真是半点钱都没给自己留。
唐柔拿了荷包给相公。
“一两就够了。”顾兆在旁说。
郑辉便很自然拿了一两,荷包又交给娘子。两兄弟这才出门。院子里有张妈和赶骡车小厮在,也没人会说什么闲话。
两辆骡车是郑家租,坐人那辆是郑家。小厮不急着回去,等二少安顿好了,还要干力气活抬搬行李什么,等见二少和二少奶奶好了,他回去才能有个好交代。
骡子卸了车,车放院子,骡子拴在黎家骡棚中。
家里小炉子烧碳,一会锅里水开了,黎周周沏了茶,给张妈和小厮也送过去,歇会喝喝。张妈小厮坐在堂屋门口小板凳上,本来是不愿意坐,黎周周让了凳子,唐柔也开口说累了一天大家都歇会,两人才坐下。
黎周周隐约就知道好像有规矩这么回事。
可他家不用。
两人都不是咋呼热络性子·,唐柔腼腆,从小被嫡母约束管教,说她是庶女,嫁去郑家,哪怕郑家经商,你是个正经娘子,那就要拿出正房大度,万不得小家子气,丢了唐家脸面。
所以唐柔把规矩刻在骨子里。
“喝茶,大嫂,小心烫。”黎周周招呼大嫂。
唐柔便点头应是,细声说了谢。
黎周周端着茶缸也喝了口,才想起来,“你们是不是中午没正经吃饭?我都忘了,我现在去烧些。”
唐柔出门上人家家里做客,还是相公没打过招呼提前递拜帖,直接赶着骡车敲门,这已经是失礼没规矩,哪能还要麻烦主人家做饭道理。
自然是谦辞说不用。
“去客栈搬动还要折腾,很快就好了,先垫一垫。”黎周周察觉到大嫂是不给人添麻烦性子,便说“我和相公也没吃,正好到了做饭点。”
唐柔便不推辞说了谢。
张妈去灶屋帮忙,黎周周也没客气,张妈摘菜,他问问大嫂有什么忌口。两人说着话,黎周周还不忘让给小厮喂骡子草料。
“我家也有头骡子,不过我爹回村了,过几日回来。”黎周周如今比在村里话多了些。
张妈“辉哥儿吃什么我现在不知道了,以前小时候不爱吃豆子,尤其是花生,他人小,那时候没换牙,吃了花生容易塞牙里,后来换了牙也不爱吃,我估摸是嫌费牙,要是牙不整齐不好看了。”
“我家相公也爱护牙齿,家里买了牙粉用,每日早晚要刷牙。”黎周周便搭话。
张妈摘完了菜,问黎夫郎做啥。
“我想天气热,你们坐在车里闷了一路,就做点清爽,绿豆稀饭下火,煎点肉饼,拌两个凉菜……”
唐柔坐在堂屋里,本来是端端正正规矩样,可灶屋离堂屋近近,小院子又不是郑家那院子,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心想,没见面时听相公说顾秀才与他夫郎,想着是什么模样,如何相处,她要好好学学。
如今见了,唐柔觉得顾秀才和黎夫郎都是爽利性子,犹豫了再三,按道理是不该乱走动,可还是出了堂屋去灶屋。
张妈吓了跳,问柔娘怎么了是不是缺什么,你坐着喊我一声就成。
倒是架唐柔刚迈出来举动,现在有些不规矩。
黎周周跟张妈说“咱们都在灶屋,大嫂一人没人说话聊天是无聊些。”又问大嫂“大嫂有什么忌口吗?我中午留了两颗卤蛋,刚热好,大嫂尝尝味。”
这两颗蛋本来是他和相公晚上吃。
现在招呼客人了。
唐柔本想着是不是把卤蛋给她,让她坐回堂屋吃?就瞧黎夫郎将热温热蛋递给她,说“壳你剥了放案上就成。”
于是唐柔长这么大,第一次在灶屋里站着剥了卤蛋吃。
张妈觉得这是不是不太好?可柔娘没说话,黎夫郎要干活,她想了想,好像也没啥不太好,不就是在灶屋吃个蛋嘛,她家闺女也这么干,辉哥儿又不在跟前看不到。
便不提什么规矩。
郑家本就规矩不大,张妈又是签了工契打工人,在郑家做了十多年,不是卖身奴籍,规矩教条也没那么深。
唐柔便在灶屋吃了卤蛋,小口咬下去,味道和鸡蛋不同,不由细声说“我原先以为是府县话,把煮熟了鸡蛋叫卤蛋。”
“不是,我家开卤煮铺子,鸡蛋是卤好。”
“大嫂你吃不吃红糖馅?我烙几只红糖口饼。”黎周周拿了糖,家里来了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
张妈便说“要是用糯米粉,用这个和一些更软糯,不管是烙饼还是蒸糕都好吃。”跟黎夫郎说起她手艺招了。
黎周周就记下,说改日试试。
“张妈教你怎么做,不过这个别给小子吃太多了,小孩人小小不好克化。”
“我还没孩子。”
“这有啥,你和柔娘都还年轻,以后迟早都会有。”张妈觉得不怕,尤其现在辉哥儿这么粘柔娘,想要抱孩子还不是一两年事?
灶屋里一边做饭,时不时聊两句,很快便熟络亲近起来。
等顾兆与郑辉回来,见饭也好了,不过天色不早,张妈说“我和小齐子先把收拾好行李搬去客栈,客栈里人来人往还要打扫换被褥,辉哥儿和柔娘就留这儿吃了。”
“那也成。”郑辉说好,谢了张妈。
小齐子是小厮,搬着一箱子一笼、被褥,和张妈先去了客栈安顿。
柔娘给了钱,让张妈与小齐子在客栈吃。
等坐好,堂屋点了油灯,是放了温热绿豆稀饭,还有烙酥酥脆脆肉饼和红糖馅,两道凉菜,分量足。
黎家吃饭家伙什就很大。
要是一般主人家,开动前势必要客气说一番寒舍招待不周云云,可顾兆不是一般人,郑辉来急,他家周周已经费了心思招待了,便热情说“尝尝我家周周手艺,别客气,等大哥和大嫂院子安顿好,一定要叨扰一回!”
“你们只管来。”郑辉放了豪言。
顾兆给周周夹肉饼吃,郑辉便学着样给妻子夹。顾兆……学人精这人。算了。
明明是家常菜,可不管什么到了黎周周手里,做出味总是好。
郑辉与唐柔是坐了一天骡车,天气炎热,车厢里自然闷热,要是吃面食或者米饭,肯定没胃口,现在喝两口绿豆稀饭,解了渴,拌凉菜酸酸爽口,一下子有了胃口。
稀饭稀汤寡水不饱肚子,啃一只饼,那肉饼滋味也好。
外皮酥脆,里头肉汁鲜美有味,红糖馅更好吃。唐柔就很爱红糖口,一口咬下去,那里头裹着红糖丝丝流出来,软软糯糯。
黎周周特意把饼做小巧,小孩子巴掌大,府县人吃食上都讲究外形漂亮小巧,不像村里,尤其大嫂是女子,胃口估摸小,要是做大了,剩下多不好。
也不知道郑大哥吃不吃大嫂剩下。
顾兆是吃周周剩,这会看他家周周第二个肉饼啃慢了,便说“我来吃,你吃红糖给我掰一半。”
夫夫俩这么吃见怪不怪,倒是对桌坐‘老夫妻’长见识了。
吃过饭,也没多留,主要是天黑了,郑辉与唐柔折腾一天,顾兆便说“我与大哥不是亲兄弟,也算是半个家人了,咱们不必客气,早早歇着,等来日收整好了,我和周周再去拜访聊天,以后都在府县,不急着一时半刻客气。”
“对,不见外。”郑辉点头,同妻子出了黎家。
第二日一大早便是去西边找牙人租房,顾兆是知道怎么跑,也十分不客气,理直气壮蹭了郑家骡车帮他家拉下水——反正都是在西边顺路!
猪肉铺子是在最西边,牙人铺子先到。
路上车厢里,顾兆把郑辉抬过来一箱子大料钱结了,问多少钱,郑辉报了个数,顾兆一听就不对,少太多了。
“你别是——”他还没说完。
郑辉先抢道“给是你本价,放心吧。我爹与爷爷倒是想白送你,别说一箱子料,就是三年也包了,不过我拒了,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又说“你是不知道,我这次回去和柔娘好了,家中人高兴,你和你夫郎若是过去做客,我们全家是奉你坐上宾,临走时还叮嘱我多和顾秀才来往,说你是益友。”
“……谢谢大哥了。”顾兆便不推辞了。那么一大箱子料,真比药店零买要便宜许多许多,这样一来,他家卤煮成本又能低了,回去再算。
顾兆是不知,郑辉口中本价,那是从药农手里收上来钱,没给按炮制后算,自然是便宜不少。
两人先是买了下水,再拉了牙人一同走。
路上都谈好了,有顾兆在旁说道,就像顾兆想,那一年二十两一环内院子不好租,如今还空着,路上谈好了价钱,还便宜了一两银子。
要是郑辉谈,那就人要多少给多少。
一两银子也是修葺,两进院子后院荒废,窗纸总要换,瓦片也要检查检查,该换换。
到了石榴街,顾兆拎着两桶下水下来,跟郑辉交代差不多了,如今就是去看看院子,与院子主人签了契约合同就成。
确实如顾兆想很顺利,不到中午郑辉就办好了,买家具、修葺、糊窗这些都有小厮和张妈跑腿,郑辉选家具定款式——还拉着柔娘一起去了。
未出阁大户人家小姐是不轻易出大门,唐家虽不是高门大户,可唐柔是庶出,以前三月三上巳节、庙里进香,嫡母带着女儿外出交际,十次里能有两次带着唐柔都算好了。更别提上街采买。结了婚,要是有相公陪同,倒是能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