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虚弱。
黑暗中, 明净翡无神地睁着双眼,她觉得自己的头好晕啊,满目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耳边还有吹吹打打的声音,到处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气氛。
她听见别人说一拜天地, 又听见有人喊请皇上皇后共饮合卺酒。
那时候,自己在哪里?对了,是在冷宫。她听见前面在办喜事, 还有人赏了她一碗莲子百合羹, 寓意是百年好合。
当然是祝谢玄濯和云家小姐百年好合。
“为什么呢?”明净翡紧紧抓着谢玄濯,指甲几乎陷入了她的肉里。
为什么那时她还要来看自己呢, 穿着大红的喜袍, 眼睁睁看着自己喝下有毒的百合莲子羹。
那个毒药让人真的很疼,明净翡记得自己疼得死去活来, 却被谢玄濯抱住了。穿着与别人成亲的喜袍, 却抱住将死的自己。
好讽刺啊,她一直都不懂这是为什么。
谢玄濯说过会为她建一间面向大海的小屋,春暖花开的时候, 她们会永远在一起,直到其中一个人死去。
可是, 她死去了, 她们也没有永远在一起。
到底是哪里错了呢,她真的很想知道。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毕竟谢玄濯和自己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年,即使没有爱,也有情。
可惜,不是自己求之不得的那种情。
少女嫩白光滑如牛乳的肌肤紧紧贴着自己, 谢玄濯却听见少女低低地说我好恨你,声音有些沙哑和轻,像是昏睡中的梦呓,却仿佛含着深深的怨。
帐篷外,陈子瑜带着醉意收拾东西,感叹谢玄濯在草原上应该会得到体贴的照顾,殊不知黑暗中,谢玄濯被明净翡死死捂着嘴巴,连叫也叫不出声来。
轻微的窒息感让谢玄濯昏沉不已,她心里竟有些委屈,只觉得压着自己的人莫名其妙得很。
良久,明净翡才松懈下来,半湿着头发躺在谢玄濯身边,她本以为谢玄濯会继续装缩头乌龟不说话,没想到暖暖的空气中传来了一个幽怨的声音。
“你掐我肉,我告姐”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明净翡支起身子,由上而下地打量着谢玄濯,指尖缠着一缕黑发把玩。
迫于明净翡的威胁,谢玄濯呼吸停了半拍,只好委屈地说,“啊,肉肉疼。”
“疼什么疼,死乌龟。”
“疼疼,你凶。”谢玄濯突然感到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她猛地转过身背对明净翡,紧紧皱着眉。
明净翡也跟着哼了一声,也背过身去一言不发生起了闷气,她还故意把谢玄濯挤到边沿,“死乌龟,一身的硬壳硌死人了。”
“挤挤,你太挤。”谢玄濯被明净翡挤得喘不过气来,只好转过身来,用尽全力伸出一条腿抢占位置。
“唔,”明净翡毫无防备被撞到了某个脆弱的地方,忍不住轻轻出声,好死不死的是,谢玄濯还使劲动了两下。
察觉到身旁少女的身体一下软绵似水,谢玄濯顿感自己好像扳回一局,她刚想上下使力把明净翡推开,却发觉膝盖处有些湿。
“水水,膝盖湿?”
“死乌龟,臭流氓,”明净翡咬着唇,脸红得像是白玉瓷器沾染了玫瑰花汁。
坤泽的身体就是过于敏感,应该是她让谢玄濯意乱情迷,而不是弄湿了死乌龟的裤子,让自己无地自容。
“你给我去床角站着,想想自己哪里错了!”明净翡气鼓鼓揪着谢玄濯的耳朵,把她拎下了床。
“睡觉觉,”黑暗中,谢玄濯十分不服气,刚才少女还未经允许,亲了自己。不就是放条腿在她身上么,还嫌弃自己挤了。
为了保证最佳状态,谢玄濯绝不同意这种做法,草原上危机四伏,她要随时保持最好的状态。
“嗯,你走开,别别碰我,”明净翡还在平复身体里的热意,谢玄濯一下就跟只熊一样抱住了自己,她无力出声的嗓音更类似委屈的哭腔。
“睡觉觉,睡觉觉。”谢玄濯用体重压制住少女,安心地闭上了眼。
明净翡:“”这个仇,她记下了。
风从铁槿河带来了湿润的水气,草原上的太阳像是一把金色的巨斧,将白天与黑夜劈开,天亮的时候,一望无际的草地上几乎没有丝毫阴影。
草原起伏变化,却还是望不尽青茸茸的小草,仿佛它们能溢出爬到天边一般。
起床的时候,谢清韫身边的女奴端来了一盆手抓羊肉,说是要给谢玄濯补养身体,必须每天都吃肉。
并且在这之后,还有草原上最好的游医来给她看病。
在这片浩瀚无垠的草原上,谢玄濯突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吃了肉之后,她身边就没有人了,谢清韫一直待在帐篷里休息,明净翡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昨夜所发生的事情,仿若一阵吹过便了无痕迹的春风,早上醒来的时候,谢玄濯身边空无一人,她反倒觉得松了口气。
天知道,明净翡如果在的,又会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整治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唇,昨夜温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
谢玄濯果断掀开帘子,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
她身上穿着昨夜姐姐给的白色缎裙,光泽柔软的黑发挽成一个髻,束在头顶。那把漂亮的小刀挂在腰间的环扣上。
趁着无人接近,她悄悄地抽出小刀,反握在手中,反复想象着敌人的进攻和自己的防守。
如果再有刀剑从天而降地劈来,她一定要用手中的武器接住每一次攻击。金属碰撞的轰鸣声、人们的哭喊声和血液高高飞溅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响起。
忽然,不远处一声巨响,谢玄濯循声望去,发现大量泥土和青草被炸飞起来,就像是一朵巨大的灰色蘑菇,被菜刀砍碎抛在空中。
一个灰头土脸的高个女孩从山坡上,朝谢玄濯冲了过来。
她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得意笑容,在看见谢玄濯后惊讶道:“竟然是你,你就是南陆来的质子吗?”
“南南陆。”谢玄濯猜到女孩可能也是南陆人,因为她的眼睛太黑了,而草原人大多拥有浅色的瞳孔。
“你你身边是不是还有个很漂亮的少女?”看谢玄濯痴傻的样子,高个子女孩有些疑惑。
这人,怎么会同时认得自己和明净翡。谢玄濯心底升起了无数戒备。
然而下一刻,少男少女的呼喝声远远地传来,打断了她们二人,十几匹骏马的马蹄声踏碎溅起草屑,像是刀光留下的痕迹。
另有一头毛色灰黑的狼在山坡上来回穿梭,巨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小山。
骑马的少年大多是乾元,他们手握着弓,双手离缰,找寻着猎物。
“那个炸了我们帐篷的小贱人哪里去了?”
“哎呀,快躲起来,”女孩抓住谢玄濯一同躲进了帐篷,“那只狼见人就吃的。”
“狼狼?”
被拽进帐篷后,谢玄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前的高个子女孩抹了一身泥,“掩盖一下气味,那头狼鼻子灵着呢。”
做完这些,女孩就催促着谢玄濯躲进了床下。
帐篷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一个声音问道:“巴勒,苏凌心能躲到哪里去?这好像是南陆质子的地方,我们”
这个巴勒,一直是摩兰珂最为宠爱的人。他本来是另一个小部落的世子,部落覆灭后便跟着摩兰珂,成了她的人。
“少啰嗦,都不过是南陆来的瘟鸡罢了,苏凌心她不过是被爹娘丢弃的野种。”巴勒不耐烦地说:“再说了,我们又不会对质子做什么,找到人就走。”
谢玄濯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人狠狠地握紧了手。
这些人都是义羊部贵族的儿女,自然在义羊部横行霸道,也无人会管。
他们让灰狼在这里来回打转,企图寻到人的味道。
躲在床下的谢玄濯闻见一股怪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掩盖气味的东西,并不只有泥土。
“嘘,别说话,”苏凌心有些摸不准谢玄濯的状态,她双手合十小声说:“可能不小心混着点羊粪蛋的味道而已。”
谢玄濯:“”她干脆趴在地上,闭目养神,看上去就快睡着。
隔了一会儿,苏凌心忍不住碰碰她的胳膊,“这种情况,你还能睡觉啊?也太镇定了吧,我看你不是傻就是疯。”
谢玄濯没有动作,她的帐篷前燃着篝火,短时间灰狼是不愿意靠近的。
帐篷前的动作已经小了许多,就在二人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忽然又听见马蹄折返的声音。
远远地,一个少女向着帐篷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