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万箭齐发的响动,无数只狼奔跑在如轻羽的大雪中,它们的皮毛被融化的雪水染得发亮,犹如云间雾涛起伏跌宕。
很快,所有人第一支箭筒的箭就消耗殆尽。
人群更加慌乱起来,云忆绵被仆人强行带走,许多人被人群冲散,呼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可以走了。”谢玄濯拽拽明净翡的衣袖,发现无人注意她们,便缓缓地往西边走去,直到奔跑起来。
一起奔跑这件事,对她们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然而,跑了一会后,明净翡略略扫视四周,她们这是在朝西边跑,那个山洞就在西边。
她侧头瞄上谢玄濯一眼,雪粒落在这人黑如鸦羽的睫毛上,又很快融化成水纷飞在冰封的荒野里,如梦似幻。
结着冰棱的洞口出现在二人眼前,谢玄濯拨开两边的苔藓,带着明净翡走进了洞里。
暖暖的热气混合着水雾,包围住了她们。
“就在这里等天亮吧。”谢玄濯放开了明净翡的手。“你不必担心苏凌心,她能照顾好自己。”
长时间迎着冷风奔跑,谢玄濯尝到了嗓子里的腥甜,她按着心口勉强咳嗽了两声,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得跟做了坏事一样,”明净翡拢着被风吹乱的发丝,斜睨着谢玄濯。
“对我来说,不是坏事。”
也许是背光的缘故,谢玄濯的眼瞳黑得幽深,明净翡甚至产生了,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一匹孤狼的错觉。
她忽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所以,狼群是你引来攻击乌颜部的?”
谢玄濯掰断一截冻得酥脆的枯藤,面色平静地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成功,或许是冬天太冷,狼群太饿。”
“你怎么确定狼群会主动攻击乌颜部”明净翡愣住了,她从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睛里看见了淡漠的神情,剔透得像是最美丽的琉璃,碎裂后变成利剑高悬在所有人头顶。
“你的那位青梅竹马怎么办?”明净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谢玄濯眼里没有半分波动,只是轻轻说:“过于怜悯别人,说不定自己先死。”
原来如此啊。对于谢玄濯来说,放弃谁都可以,端看谁更无用罢了。她根本就不在意狼群要攻击谁,所有人都攻击就好了。
直到这一刻,明净翡才觉得她见到了真正的谢玄濯,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就连自己也可以算计进去。
这样比寒冰还凉薄的人,前世的自己竟然还幻想得到她的垂怜和爱意,越发可笑了。
最可笑的是,之前谢玄濯竟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轻声叫自己快走。
“好计策呢,殿下。”明净翡拍拍手,笑意未达眼底,“就连畜生都被您当了枪使,耍得团团转。”
谢玄濯望着明净翡,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在嘲讽自己。她坐在洞口的苔藓上,微微闭着眼。
“你果然还是这么无情啊。”
这一句感叹,似明悟似释然,似讽刺似怨恨。谢玄濯睁开眼,定定地看着明净翡,“是啊,所以你也应该离我远远的。”
没想到谢玄濯连一句辩解也没有,明净翡觉察到是自己又执著了,抱有那般可笑的希冀。
“我想在哪儿就在哪儿,你少多话。”听到谢玄濯赶自己离开的话,明净翡更是气得牙痒痒,“说不定,某天你会哭着求我留下。”
“你是说,不在乎自己有多难过,只要我比你难过就好吗?”
仿佛一团火焰带着刀锋,划过自己的身体。明净翡感受着身体里炙热的疼痛,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对,看到你难过一分,我就会开心一分。”
月色如水,明净翡又开口问道:
“义羊部要是乱了,你又到哪里去?”
“草原上并非只有义羊和乌颜,”谢玄濯红唇微弯,乌黑的发丝调皮地落在眼角。
不远处的狼嚎震天,惨淡的月光晃悠悠,映得谢玄濯肤白似雪,美丽妖冶。
明净翡静静看着这一切,恍觉谢玄濯长大了,也长开了许多,妖孽般的美貌像是盛开的花,令人无法忽视。
无怪乎那么多坤泽前仆后继,只为了嫁给她。为这样的人所吸引,能被她看上一眼,死了也甘愿吧。
“在洞里的时候,你又为何要救我?”少女突然换了话题,“不是说,可怜别人,害死自己吗?”
冷不丁听到明净翡的问话,谢玄濯还以为少女知道自己不让老人杀了她,过了会才反应过来,人家说的是箭伤。
“怎么这么久不说话,很难回答吗?”
“我”谢玄濯又被问住了,她回想起某一刻的冲动来,只因少女唤了自己一声谢棠,可她迟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什么你,问你话,永远都是模棱两可的死样子。”明净翡心内炽火大盛,她凑到谢玄濯唇边,恶狠狠说道:“你等着吧,一定会有你求而不得的一天。”
“往洞里走走吧,里面的温度很高,睡着了不会生病。”谢玄濯神色柔和地避开了明净翡,带头走了下去,看着洞里深邃的黑暗,想起了那位老人的话——
“鬼眼所选择的人,都是孤命,这是恩赐,也是代价。”
到了洞里,谢玄濯刻意将手臂、脸颊都擦伤了些许,见明净翡望来,她眼睫一瞬,轻笑着说:
“作为‘凶手’,我总得装出一副受苦受难的样子来蒙混过关。”
岂料,明净翡并不在意,而是反问道:“你身上的黑棍子,又是哪里来的?”
“这个”谢玄濯记得老人说过不可以透露他的存在,所以只是淡淡地笑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我也不怎么会用。”
“哼,你不说就永远别说,赶紧跟你的青梅竹马成亲去吧。”
“成亲?”谢玄濯嘴角微弯,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摇头,“简直荒谬至极。”
想到谢玄濯闷葫芦一样的性子,明净翡气得眼角浸出一丝洇湿的红来,看上去就好像要哭了一样。
“唉,你别哭啊,”谢玄濯愣了一下,慌张地走过去瞧瞧明净翡的情况,结果靠近之后反而手足无措了起来,“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幸福一些。”
“呸,谁信你的那一套,以前你就这么敷衍我的。”
明净翡眨眨眼,玫瑰色的眼睛里满是不屑,洞口的月光洒在她光洁细腻的额头上,衬得她立体的五官精致迷人,如圣洁的冰雪一般带着无懈可击的美丽。
“以前?”谢玄濯秀眉微皱,两根白嫩的手指轻轻捻在一起来回摩擦,“你以前认识我吗?不然你怎么会唤我谢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