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房里很暖, 空气湿润,许是为了这些五彩斑斓的花朵而维持的温度和湿度。
薄荷的清幽气息萦绕着,乐枝在脑海里计算着时辰, 她的脑袋无比清醒。可她的心却有些难以自控, 剧烈跳动的心被两股相反的力量攥着, 撕扯得生疼
她合着眼,在一片黑暗中,恍然见到那些触目惊心、鲜血淋漓的画面。
意识猛地回拢, 乐枝缓缓睁眼,垂眸望见自己紧紧攥着霍渡后腰衣料的双手。她凝眸,看着弯曲蜷在一起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无力垂落在他身侧。
她失了所有力气。
在她松手的同时, 覆在脊背处的手加重了力道, 将她箍得更紧。仿佛是想要补足她失去的力量一般。
乐枝的唇边漫开一个苦涩的笑,她忽然真正懂了什么是捷径的代价。
一开始,乐枝只是想让自己的复仇路好走些。她在不懂感情之时妄图利用感情, 甚至自以为掌握了分寸。她缜密的计算, 试图将霍渡对她的感情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却不料,在一次次看似虚情假意的试探中, 在一个个明码交换的亲吻里,遗落了自己的心跳。
玩火自焚。
乐枝抬起手,抵在霍渡的肩上, 略微用力推了推他。可按在后背上的手却不挪半分。她只好更用力地推
霍渡一只手拥着她,一只手不得不撑在拐杖上支撑着自己。因为残腿,他无法用全部的力量去抱她,只能眼睁睁地让她退离自己的怀抱。
当然,若他使用内力的话, 乐枝是逃不开的,可他不愿。
乐枝的神情和眸底一片平静,可霍渡就是能感觉到。
——她在自责,她在痛啊
原本因知晓了她心底的情意而生出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乐枝对他的情动,于她而言,是不该、是负担、是难以启齿。
霍渡自小在算计中长大,久而久之,他自然一眼便能通识人心。
在乐枝来找他,说在他和霍诩之间,要选他时,他知道这不过是她的无奈之举。可自己却在她的智勇果敢、不屈不挠中步步沦陷
他想着,既然是她选了他,那她自然得担负这选择的结果。
霍渡自小傲视万物,哪怕身残,他的骄傲亦不减半分。即便残疾一生,他也要做最骄傲的瘸子。
所以,哪怕心动,他也不屑逼迫她。
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
今日,霍渡第一次感受到了她的心,离他那么近。也正是因为离得近,他甚至看得见她心上的创伤,还在渗血
霍渡筹划盘算多年,甚至连霍长云,都难以控制他,甚至连他的想法都捉摸不透。
呵,他的父皇,甚至还做着胸有成竹的美梦呢!
可笑。
他自傲,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可是,如今有了。
他与乐枝之间的死局,何其难解?
他解不开,他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
顺着乐枝推却的力量,怀抱渐松,两人分开一些距离。乐枝垂眸退到霍渡身侧,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害怕自己又陷入在他灼灼目光里。
乐枝在心里暗骂自己阴晴不定的举动。若说她自己是玩火自焚,活该承受这些,可霍渡又是倒了什么血霉,遇见她这样的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调整着因方才相拥而乱了的呼吸。
静默半晌,乐枝望着花儿,生硬地岔开话题,“这些是什么花呀?”
她的声音软软的,没什么力气。霍渡将眼底的情绪收起,配合着她,只当那个拥抱像没发生过一样。他笑得随意,“罂粟花。”
闻言,乐枝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这就是罂粟花”
这花,乐枝只在书上读到过。只因为,它是大黎律法中禁止种植的花木之一。此花的效用,乐枝也略知一二。原本可入药的花,因为被大量滥用,令人致幻上瘾,才被列为禁花。
她转眸望向霍渡,不懂他为何要在府上种这么多罂粟花。
“走吧。”霍渡牵起她,边往外走边说:“不是要去看你姐姐吗?”乐枝这才将脑袋转过来,跟着他走出花房。
外头的寒风小了不少,可低低地吹着。乐枝的碎发被吹乱,拂于面上,她惊觉自己的发丝上有薄荷的微香。
不,不止是发丝,她的衣裙上沾了更多,挥之不去。
霍渡停下脚步,松开乐枝的手,慢悠悠地抬手给她理一理碎发。
乐枝怔怔地望着他,无法忽视他眉眼间噙着的温柔。所以,他种了那么多罂粟花,是因为这花代表了他自己吗?
在不知不觉中,让人上瘾。危险又无法抗拒。
不能再想了!乐枝迫使自己移开目光,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脑海里乱糟糟的想法尽数赶走。
“走吧。”
“殿下不和我一起去吗?”乐枝问。
霍渡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没说话。他要以什么身份去呢?
齐国太子?仇人之子?还是妹夫?
“姐姐的病很严重。”乐枝扯了扯他的衣袖,眨了眨眼,委屈的语调中还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殿下的医术高明,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