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们纷纷端起面前的茶杯喝茶,心里面又转起了小九九,小太子爷貌似不待见黎总监啊,为什么?
乔冰本来正想说“那就给晓枫一张,让他也跟行止一块去看”,看到儿子这举动,便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黎劲松又惊愕又尴尬,只能干笑了几声,往沙发的边角坐了坐,再也没敢开口。
高管们又坐了一会告辞离开,江行止陪乔冰送客,最后一个客人的汽车消失在视野里,乔冰面向儿子若有所思:“你不喜欢黎总监?”
乔冰是江行止他妈,又是商场里历练出来的火眼金睛,江行止对黎劲松的态度她一眼就看出怪异来。
江行止也不讳言:“很不喜欢。”
“为什么?”乔冰不解,“他哪里得罪过你?”
乔园集团的高管巴结江行止都来不及,江行止又还没进公司,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的,哪里来的怨结?
“老狐狸,心术不正。”轻描淡写的评价里难掩嫌恶。
“心术不正?”乔冰微挑眉,有点好笑地说,“黎劲松这人是有点谄媚,不过人无完人。”
乔冰教导道:“行止,以后乔园要交到你的手里,那么多员工不可能每个人都合你眼缘,你首先要学的就是放开心胸,有容人之量,做下属的只要有能力,无二心,其他品质方面的细节就不要过于苛求……”
江行止微微低头,他的头发有些长了,乌黑的发梢垂落在眼睑上,遮盖住眼眸里晦暗不明的情绪。
这些话他从前世记事起就被如此灌输,多年如一日得耳提面命,这些治下御人的大道理曾经他奉若圭臬一般地执行着。
“人心幽微,妈妈,”江行止忽然轻声打断母亲,“一个人有什么居心,有没有二心,从表面上是揣摩不出来的,有王慧和沈先明的前车之鉴,我只觉得所有对我别有企图的人都是带刀而来。”
乔冰怔住,继而心口猛然一痛,这孩子年纪小小被人迫害至此,他哪里还敢再相信什么人。
这都是她的疏忽造成的,对儿子的心疼和愧疚山呼海啸一般涌向乔冰:“行止……”
“如果有一天乔园交到我手里,那么也是我掌控乔园,不再是乔园来掌控我。”
江行止抬起头,他咬着嘴唇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么风华绝代的少年,除了身体暂时的孱弱,什么都拥有的天之骄子,眼底却布满了让人难以理解的情愁。
江行止回到自己房间里,他静静坐在窗前,手里摆弄着那几张门票,硬质卡片上印染着的深红色泽倒映进他的眼底,衬得他的瞳色有些微发红。
他还记得,他欠谢云书一场张学友演唱会。
同一时间谢云书站在公车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致,也禁不住恍了神。
……
“鼎新的订单能拿下来你的功劳最大,”总经理办公室采光极好,大片的阳光穿过落地玻璃照过来,在江行止的背后镀上一层明媚的光圈,他靠坐在椅背里,手肘撑在扶手上,漆黑潋滟的眼睛看着谢云书,问,“你有没有什么心愿?说出来,我帮你完成。”
谢云书正收拾着桌上的文件,闻言一愣:“心愿?”
“嗯,”江行止轻点下颌,,“要什么都行。”
谢云书缓慢地眨动眼睫,像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句话一样。
他穿着简单的细条纹白衬衫,黑色长裤,双手还放在江行止的办公桌桌面上,衬衫的袖子只挽了一道,露出骨节凸出的手腕,整个人显得白皙清俊,纯洁无害。
然后他微微笑了起来,笑容里掺杂着意外,腼腆,乍忧还喜,还有一点雀跃,种种复杂的表情融在一起,是很漂亮的。
江行止凝视他:“笑什么?你不相信?”
“不是,”谢云书抿了抿嘴唇,他想要藏住笑,却又没藏尽,只能掩饰般地用手背碰了碰鼻尖,“您这支票开得太大,我有点惶恐……您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江行止的下巴略微扬起,轻哼一声:“就你那小胃口,呵。”
呵什么呵,谢云书看他那傲娇的表情,心说我想要的东西说出来吓死你。
“叩叩”,江行止曲着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带着一点命令的口吻道:“说话。”
谢云书琢磨着措辞,谦虚得跟真心的一样:“其实您不用特意再嘉奖我,公司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和平台,我已经非常感激,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之事,而且这个项目的提成我也很满意……”
江行止再度敲了下桌面:“说人话。”
“我从小就有个心愿想看一场张学友的演唱会但是以前要么没钱要么没时间一直都没能完成下个月张学来申城开演唱会您能跟我一块去看么?”谢云书一口气说完,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打。
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沉静。
周遭的空气里仿佛有某种携带着微妙气息的分子在蔓延,一个一个有如实质往人的耳鼻口腔,五脏六腑里侵入。
江行止面上波澜不起,唯有眼睛深得似不见底,凝聚着层层叠叠的让谢云书难以捉摸的情绪。
糟了。
谢云书耳后热意泛滥,他一时得意忘形,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没追上。
越界了。
谢云书舔了舔发干的唇角,补救般地笑起来:“其实我是胡诌的,您就当我是……”
“人很多,也很吵。”江行止陈述一个事实。
“是的,”谢云书点点头,“我就是那么一说,您不用当真,我……”
“你这个人,”江行止修长的手指忽然笔直指向他,“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谢云书:“???”
他只听说过写日记的不是正经人,怎么想听个张学友演唱会也成了不正经人了?
“不是正经人。”江行止重复道,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虽然那个弧度很小,但还是被谢云书结结实实捕捉到了。
江行止有心疾,他很少有明显的情绪波动,那张冰雕玉砌的脸庞上偶尔露出一点小小笑意,就像一朵雪莲猝不及防绽开一瞬。
晃花人眼。
江行止低下头拿了钢笔,作势打开一份文件要签字:“行我知道了,票我来准备,你可以出去了。”
话音收尾得简洁利落,是他惯常的公事公办的口吻。
谢云书在桌前又站了半晌,才缓步踱到门口,他在门口又回头,轻喊了声:“江总?”
“还有什么事?”江行止没抬头看谢云书,他翻着纸页看文件,神情异常专注,好像那是个了不起的大合同似的。
“那个,”谢云书指向桌面,尽一个下属的本分好心提醒他的boss,“那份文件您早就签过字了!”
“唰——”
文件夹破空而来,谢云书在自己被砸到前的一瞬间敏捷地闪身出去,只听到身后的门板传来“咚”的一声响。
还有低低的,清朗柔絮如微风的不知谁的轻笑。
像是惊蛰乍起,万物初苏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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