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地一千多米的距离,人的视野被无限延伸、拉大,仿佛能将整个世界都囊括其中。
沈梧云匀速向下、向前飞,不论是起飞的气流还是此刻的风速都十分有力而稳定,这是很好的体验。
虽然他的翼装飞行次数远远比不上其他翼装运动员们,但没有日夜的训练、无限的轮回重复,让他具备应对天门山的充足经验。
他飞行的速度并不算快,处于这一组的中上游。
爱好极限运动的人并不是疯子,相反比起其他人要更加谨慎。
虽然比赛前天空放晴,云雾相比前几日要显得稀薄很多,但重峦叠嶂的山岭气候最是多变。
在没完全摸清现在的风况前,沈梧云并不会贸然加速。
气流规律地向左飘动,沈梧云微眯起眼,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不说天门山,即便是其他平原的气流也不会一直保持着朝同一个方向规律地移动,这片刻的平静却像是内里掩藏着风雨欲来的危机,而这危机马上会抑制不住要喷涌而出。
果然,在平稳飞行19秒后,就偏离了轨道,急速下降百米。
翼装飞行的速度比起汽油摩托在赛道上行驶的速度也丝毫不逊,在稳定状态下通常能够达到200公里、小时,这能够将翼装飞行的滑降比提高到8:1,即在每下降1英尺的同时前进8英尺。
在极短时间内急剧下降百米,说明此时的气流极其不稳定。
沈梧云正快速向天门山台形主山体方向飞行,他与天门洞的距离不足七公里——这意味着他可能无法及时穿越天门洞,甚至来不及开伞。
但这种情况并不是只针对沈梧云一人,这组比赛所有的运动员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这场气流突兀地变化将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耳廓的风在强烈的撕扯着翼装运动员们的意志,窸窣的气流声像是在耳边小声叫嚣。
来自大自然毫无遮掩的恶意随着气流好似要钻进人的耳道里,侵入人的大脑,不停地重复:“认输吧。”
“认输吧。”
“认输吧。”
苍壮的山棱、突起硬冷的峭壁,通通都给包裹在绿色林层下,让人一眼过去只能看到绿。
绿,是苍茫林海的古拙的绿意。
绿,是顽强向上的生长的绿意。
绿,是所有翼装运动员们的眼底无限的绿意。
但这股绿意现在逐渐布满红光,是沈梧云眼中的斗志与不服在燃烧。
他不信,即便是这样的风力又如何,即便是这样复杂的气流又如何,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还有机会穿过这片乱流!
无人机还尽职尽责地悬在高空中进行拍摄,但为了不影响到选手的发挥,无人机悬停的地方离运动员们有一公里多的距离。
云层遮挡在运动员与无人机的镜头前,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飞鼠般的身影。
解说员将脸贴进面前的显示屏,越来越近,好像急于看清每一位选手的动态。
气流的变化在经验丰富的解说员面前无所遁形。
现场的气氛罕见的压抑与紧张,一种难言的静默弥散开来。
王庞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他能意识到大概是有什么不对的情况,他看向电子屏里的解说员,好像在看着救兵。
解说员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沉重地吐出:“出乎我们意料的,天门山的气候变化非常快,短短时间气流便不再稳定,而是开始毫无规律地冲撞,选手们的速度已经趋向高速,一旦遇到突如其来的气流,很可能失控,处理不当还可能撞到其他物体。”
“考虑到天门山风况的复杂,在比赛前我们工作人员会专门做测风点,规划飞行路线,一旦风变,就立刻通知换备用方案返回。”
另一边的技术人员已经操控着对讲机指示参赛的运动员们按备用路线返航降落。
GPS开始重新定位,将规划出的原定路线更改为备用路线。
解说员语气中夹带着安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这些我们都有提前与选手沟通,以目前的风况,按备用路线返回是最为保险的。”
从解说员的口稳中揣测出情况并不十分严峻,王庞紧张的心放下了一半。
观众们听到同声翻译表达出的解说员的话语,都不约而同感到怅然,他们奔赴千里赶来就是希望观看一场刺激完整的比赛,但天门山复杂的风况却斩断了他们的希望。
但这些不可控的因素也是极限运动组成的一部分。
毕竟翼装飞行不是让人去改变自然,什么在山谷间修个跑到平台方便人降落,旁边修个医院方便人抢救。
说到底这项运动是在敬畏大自然,运用自己的智慧与技术挑战人体飞行极限。
这时,有经验的翼装运动员已经着手准备改变原路线,不前方就是山区的停车场——这便是主办方专人规划的避险降落点。
一直飞行在队伍前列的翼装运动员摆动身子,调转方向,向右顺风绕过山体,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开伞降落。
其余运动员们也在稳住被突然变化的气流冲撞的身形后,预备跟着降落。
最开始着手改变原路线的选手已经成功降落在停车场上,被山谷上的摄像头投射在电子屏上。
紧接着的就是一个随一个的翼装运动员。
观众席间原本压抑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人们长舒一口气。
从看到第一名运动员安全降落开始,就知道主办方测量的这条备用路线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