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鸣:“回,回世子,就是去玉楼春喝的酒。”
岑暨:“?”
见岑暨面露茫然似有不解,苏县令赶忙咳了一声,在旁帮着解释:“这玉楼春是咱们这儿小有名气的一家呃...听曲看舞的地儿。”
毕竟是在公堂上,苏县令说的十分含蓄,毕竟,懂的都懂。
燕宁就懂了,恍然大悟“啊”了一声:“就青楼呗。”名字倒还取得挺文雅。
苏县令:“......”咱就是说,心照不宣不好吗?
所以王少鸣是去青楼喝花酒了?燕宁眉梢微挑,她倒不是对青楼有什么偏见,毕竟也算是古代的一种合法产业链,只是王少鸣不是举人吗?这年头读书人不是最看重自身名声?按理说是不会往那地儿去的呀。
思及王少鸣方才反应,燕宁懂了,难怪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原来是不好意思开口啊,去都去了还怕这?
岑暨先前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想听曲看舞的是哪家茶楼,被燕宁一说才反应过来玉楼春是一家青楼的名字,他眉头当即就拧成了死疙瘩,在王少鸣本就已经跌成负数的印象分上狠狠
打了个叉。
朝廷对官员这方面风评查的极严,严令禁止官员出入青楼狎妓,要是谁不小心被御史给参上一本,吃一顿数落罚俸都是轻的,王少鸣身为举子更该谨言慎行,却不想行为竟如此纵浪。
察觉到众人愈发诡异鄙夷的目光,王少鸣就仿佛巨石压顶额头冷汗簌簌往下,他一边抬袖子擦汗,一边试图辩称:“真的就只是去喝喝酒听听曲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做,而且也不止是我去了,先前姓杨..不,杨佑还跟杜若娘一起同舟游湖呢。”
王少鸣觉得自己去玉春楼没啥,毕竟才子佳人红袖添香嘛,而且有那么多好的诗作都是从青楼楚馆流传出去的,万一他也能找到灵感留下那么一两篇传世佳作呢?
“杜若娘?”
苏县令:“就是玉楼春的花魁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她的游湖惊梦堪称一绝,就是忒难约。”
看着一脸回味的苏县令,燕宁挑眉好奇:“真有那么好听?苏县令听过?”
“那是,我之前...”
苏县令不觉有他,张口就答,才只说了一半突觉身上一冷,他下意识抬头,就见岑暨双眸微眯正看着他,苏县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些啥。
看着面无表情对他进行死亡凝视的岑暨,再看看旁边一脸憋笑的燕宁,苏县令脸瞬间就垮了,嘴里泛苦欲哭无泪,燕姑娘欸,您可别挖坑啊!
见苏县令一副坐立不安想解释又不敢解释的样子,岑暨这会儿倒也懒得跟他掰扯,只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就又回到了王少鸣身上:“你说去玉楼春喝酒,谁能作证?”
说到‘玉楼春’这三个字的时候岑暨嘴角下意识一撇,他向来对这种风月场所谢之不敏敬而远之,自然也无甚好感。
“张华,我跟张华一起去的。”王少鸣急欲证明自己,赶忙拉出同伴:“他也是从外地过来准备赴京赶考的举子,就住在城东的同福酒楼。”
见王少鸣说出人证,岑暨看了苏县令一眼,苏县令立马会意,当即就叫衙差去同福酒楼找张华询问,看是否有这回事儿。
“那客栈老板说你回来时衣裳都弄脏了是怎么回事?”岑暨还记得客栈老板的证词,说他回来的晚,连衣裳都弄脏了,还急着要叫水洗澡。
王少鸣露出晦气的表情:“那天稍微喝多了一点,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玉春楼运泔水的桶,衣裳都湿了好一大块,不信的话...”
王少鸣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您可以去问玉春楼的后厨小厮,我那天还跟他吵了两句,他应当是有印象的。”
众人:“......”原来吵架关键时候也能成为证据。
如果王少鸣口中的那天去玉楼春与人喝酒是真的话,那也就有了不在场证明,基本可以排除作案的可能,岑暨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你既然与杨佑是同乡,那你知道他可有与什么女子来往亲近,或者是定亲?”
岑暨还记得刚才那张绢帕,虽然被人截胡抢了台词,但燕宁与秦执分析的确实就是他所想的,绢帕明显不是死者自己的东西,却又被死者贴身珍藏,那就只可能是帕子的主人对死者很重要,意义非同寻常,而最容易联想的就是相好什么的。
“呵谁看得上他啊!”
王少鸣想都没想一句嘲讽脱口而出,刚一说完,就收获了岑暨的死亡凝视,王少鸣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改口:“回,回世子的话,杨佑在老家并没有定亲,也没有见他与什么姑娘来往,杨佑家...条件不大好。”
王少鸣几乎是一字一句斟酌着回,生怕哪句不对就又踩雷。
他说的含蓄,众人却都听懂了,虽然杨佑考取了举人,但家徒四壁,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几十两银子就受王少鸣的胁迫。
这年头姑娘家嫁
人也是要看男方条件的,杨佑就算再优秀,但若是嫁过去就得吃糠咽菜顿顿挖野菜,那估计也没多少姑娘愿意,杨佑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先立业,待来日考取功名,不怕娶不上媳妇儿。
“那他在澧县可有认识什么姑娘,与人来往密切?”这回开口问的是燕宁。
王少鸣想了一下:“杨佑是个闷葫芦又不爱讲话,平常足不出户很少跟人来往,认识姑娘...应该也就只有花魁杜若娘。”
“他怎么会和杜若娘认识?还同舟游湖?”燕宁好奇问。
杜若娘不是那什么玉春楼的花魁吗?听客栈老板和王少鸣的描述,杨佑应该是一个少言寡语还有些沉闷的人,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那种,又不像王少鸣那样身上有些闲钱呼朋结伴的喝花酒,按理说是该和花魁什么的八竿子打不着啊!
王少鸣撇嘴:“还不是为了那二十两银子的彩头。”
“彩头?”
“上元节那天,玉楼春与几家酒楼一个设了个文会擂台,说是要以诗会友,只有秀才或者举子才能参加,每人各作一首诗,还请了几位老儒生来点评,夺得诗魁的人不光能获得二十两银子的彩头,还能与杜若娘一起泛舟游湖,能在那几家酒楼免费吃一顿饭...”
文人么,聚在一起不会诗会就是文会的,都想自己能够出风头力压别人一头,杨佑平时虽然不参加这种聚会活动,但耐不住彩头给的多啊,足二十两银子呢,按杨佑平时的生活水平,这二十两银子都够他用好几年的了,人嘛,谁还能跟钱过不去?
杨佑去了,并且还拨得了头筹。
只是...燕宁记得,在杨佑的随行物品里并没有发现钱财,看来应该是凶手杀了人之后将钱给顺走了。
苏县令回想了一下:“对,是有这么一件事儿,那几家酒楼老板还想让我去当评审来着,只是那段时间忙我便拒了,还派了几个衙差过去盯着。”
上元佳节正是该乐呵的时候,城中也会举办一些庆祝活动比如灯会,烟花展什么的,一些有头脸的商家也会借机参与好招揽些宾客,玉春楼与几家酒楼联合起来办个诗会以诗会友,还给出高额彩头,吸睛力绝对是杠杠的,更不用说还有与花魁娘子游湖的机会,正所谓文人骚客风流才子,要的就是这个调调嘛。
“对了——”
王少鸣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扬声,却只说了两个字就卡住,众人目光却已经被他成功吸引。
见他一惊一乍的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踌躇样,岑暨眉头拧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王少鸣看了看岑暨,张了张嘴,但又闭上,讷讷:“没,没什么,许是我想岔了。”
岑暨最烦的就是这种说话说一半欲言又止,吊谁胃口呢这是?当即也就没了耐心,冷道:“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苏县令:“!”
原来世子也会说如此粗鄙之言...看来最近是真脾气不好。
见岑暨眉峰如刃,一双黑眸清清冷冷,脸上尽是不耐烦,王少鸣抖了一下,急忙开口:“我怀疑杨佑可能是在这儿有个相好,我上回看见他拿了张帕子凑鼻子前闻,就,就一脸很陶醉的模样,那绝对是姑娘送的,或者是他在哪儿偷摸拿的,但,但我也只是怀疑,我不确定的。”
王少鸣飞快撇清自己责任,表明他也只是怀疑。
“帕子?”燕宁突然从座位上起身,朝王少鸣走去:“你说的可是这张帕子?”
燕宁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摸出了一张洁白的绢帕,正是从死者身上搜罗出来的那张,她方才来的着急就直接给揣兜里了。
王少鸣忙双手接过,凑到跟前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翻查了一遍,才犹豫着回:“应该就是这张,他藏得严实,我只看见是白色的,上头好像
还用红线绣了什么花儿...对,就是这张。”
苏县令不知道帕子的事儿,见燕宁拿回帕子就准备往兜里揣,苏县令忙问:“燕姑娘,不知这帕子是?”
燕宁道:“从死者贴身衣物里发现的,昨晚未来得及说。”
死人身上的东西,自己刚才还凑那么近闻...王少鸣脸色一变,恨不得即刻打盆水来洗手。
现在却没人去管他会不会有什么心理阴影,王少鸣的话确实还是叫燕宁很是振奋了一下,既然死者在老家并没什么相好,而王少鸣又说曾见过死者对这帕子爱不释手的陶醉样,那不就是陷入爱情中的模样么。
正所谓睹物思人,别说是帕子了,就连颗红豆都能寄托相思,那样也能说通,死者着急忙慌的出城很有可能就是与心上人约会去了,毕竟大晚上的月黑风高,那啥...咳,环境氛围到位嘛。
如果凶手不是与死者有旧怨的王少鸣,那极有可能就是与这绢帕的主人有关,所以现在案子的方向有了,首先就是要找到绢帕主人。
岑暨从燕宁过来开始就没出声,甚至还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步子,尽量与她保持安全距离,并高度警惕,就怕她又说出什么骇人之语,见燕宁神情恍然隐有激动,岑暨只稍一想就知道她在激动些啥了。
反应倒还挺快,岑暨嘴角微掀,按理说他是该赞她一句思维敏捷观察入微于断案上颇有作为,最起码脑子转的要比秦执快,可论情...岑暨面无表情,能从绢帕上发现问题怎么了?他也会!
绢帕绝对算是一个重要物证,可就算有了这条线索,真查起来怕也是大海捞针,毕竟帕子上又没写名字,还是得尽量找些更加确切的证据才成。
燕宁又叫师爷拿来纸笔,让王少鸣分别用左右手在纸上写字,然后观察他的笔触...算了,燕宁只看了一眼就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也不用观察了,左手写的跟狗爬似的。
然后,燕宁与岑暨就开始了对王少鸣进行新一轮|盘问,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来,试图从王少鸣身上深挖出一些有效信息,片刻都不带停的,苏县令则完美充当了气氛组,只要王少鸣稍有停顿或是露出不想说的意思,苏县令就拍一下惊堂木以示催促。
如果说方才仅是岑暨一个人盘问,王少鸣就已经是亚历山大精神紧绷,那现在两个人轮流坐庄还有苏县令在旁时不时“砰”地来一下,王少鸣精神已经快被逼到崩溃的边缘,等问到最后,他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仿佛身体被榨干,就在他觉得自己今儿可能就得交代在这儿的时候,突然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大人——”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没见我这儿正忙着吗?”见有衙差慌张跑进来,苏县令眉头就是一皱,喝了一声。
“不是,”衙差摇头,等大喘了几口气将呼吸调匀,然后才指着外头急道:“大人,外头有对老夫妻来报案,说他家闺女被人给害死了。”
“什么?”苏县令瞬间失声:“又有命案???”
个娘希匹!苏县令差点没忍住出口成脏,平常一年半载的都不见得出一桩命案,结果今儿倒好,一天之内来了俩,这算啥?组团冲业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