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似乎是想为自己分辨,可在燕宁与岑暨的双重死亡凝视下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也不知道是在害怕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还是在忏悔当初。
燕宁这话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周围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围观群众顿时就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人不是李张氏杀的?”
“不能啊,李元胆子小的跟老鼠似的,连只鸡都不敢杀,又怎么敢杀人,莫不是弄错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老老实实的,鬼知道他心里憋什么坏主意呢...”
“......”
围观村民一阵唏嘘,那边何老三夫妻却如遭雷劈,等反应过来就跟疯了似的扑在李元身上又抓又咬,嘴里不住的咒骂:“你个猪狗不如狼心狗肺的畜生,珠儿是你的妻子啊,你是怎么能狠得下心的...”
衙差
们也不阻挡,冷眼看着李全被何老三夫妻俩拳打脚踢,偶尔还暗地里帮着补上几脚。
连妻子都下得去手,临头来还让老娘帮着顶罪,这已经不能算是人了,畜生还差不多!
李张氏倒是想帮忙,却被衙差牢牢按着,只能徒劳瞪着眼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混乱中又被人踹了两脚。
等暴打结束,李张氏与李元母子俩鼻青脸肿脸上都快看不出一块儿好地儿,从两人伤势上就能看出何老三夫妻俩心中有多恨。
见时间差不多了,现场勘查也已经结束,岑暨也不在此地多留,直接就下令将李张氏母子俩带回衙门候审,又叫了几个衙差去往李家搜一搜。
值得一提的是,在岑暨他们准备走的时候,村里一个年轻的媳妇儿突然爆料了一件事儿。
原来前些天何珠儿不舒服去邻村找赤脚大夫看病是真的,只是不是因为心疾,而是,有喜了,这也是何珠儿托人带话说想回娘家小住几天的原因——
她想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跟自己的爹娘分享。
只听那个黄姓媳妇儿道:“珠儿说,她来李家五年了也没能留下个一男半女,所以婆母才对她百般挑剔,现在有了孩子,往后或许就能好好相处了...”
剩下的话没说完,但大家都知道了后来的结局,她没有等来好好相处的那一天,而是先一步命丧黄泉,和她未出生的孩子一起。
有孕本是一件喜事,但在今日这情景下,众人却只觉心中悲凉酸涩不已。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全闻言如遭雷劈,像是不能接受这一消息,不住摇头口齿含糊:“不可能,这不可能...”
见李全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燕宁冷笑一声,还是那句话:“摊上你这么个孬货,人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燕宁喷完李全,看着倒在旁边同样神情不可思议却只能嗬嗬大喘粗气的李张氏,突然想起来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对了...”
只见她神情凝重看向岑暨,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郑重发问:“世子,请问咱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关于精神病人打杀人宽大处理的律法?”
岑暨:“?”
岑暨一愣,搞不懂他为何这样问,但还是抿唇冷声答:“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就算是脑子有病也不能作为逃避刑律处罚的借口,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燕宁等的就是岑暨这句话,当即就满意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只见她满脸认真,掰着指头就开始数:“李张氏刚才朝我挥锄头属于杀人未遂,而且我现在是在替衙门办差,理论上她这是袭击公职人员阻挠办案,而且还知情不报试图遮掩属于同案犯...”
“总而言之,”燕宁抬了抬下巴,掷地有声:“数罪并罚,我建议判她个无期。”
以怨报怨,以德报德,燕宁表示,她是一个正直的人,从不记私仇,哪怕是李张氏想杀她,她也只会正直的通过合法途径送她吃牢饭。
包吃包住还管饭,自己可真是太善良了!
岑暨:“......”
...
等岑暨他们带着人回县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苏县令早早就得到了消息,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人一回来就升堂审案判刑程序一条龙。
这回是岑暨的主审,一则这案子是他全程经手,对具体情况要了解一些,二则苏县令寻思着万一自己来,怕有抢功之嫌,保守起见苏县令干脆退位让贤。
岑暨这次倒也没推辞,当仁不让就坐在了县太爷的专属座位上,苏县令与燕宁则占了个旁听席。
看着鼻青脸肿被拽上公堂押着跪下的嫌犯母子,苏县令嘴角一抽,不禁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来。
乖乖,这谁下
的狠手,连眼睛鼻子都快看不出来了,不过等一听说是死者爹娘给揍的,苏县令立马就在心中叫了声活该。
李张氏本来还想咬死了口说人是她杀的,将罪行全揽到自己身上来。
可李元先是被胖揍了一通,又受了何珠儿死前已有身孕的事儿的打击,精神本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再被公堂上紧张肃穆的气氛一刺激,岑暨才刚拍了一下惊堂木,连喝问都还没出口,李元就痛哭流涕巴拉巴拉一股脑全招了。
跟燕宁之前的猜测差不多,人确实是李元杀的。
起因也很简单,为的就是李元读书的事。
何珠儿是个很温柔的姑娘,脾气软和,平常虽然和李张氏不睦,但跟李元之间的感情还算和美。
只是李元都二十大几的人了,一直就在家里埋头苦读,说是要靠功名,可次次下场次次都落榜,读书又耗钱,先前公公李老头还在的时候家里还宽裕些,可当李老头一走,家里开销就全靠李张氏与何珠儿做些杂工务农。
前些时候村里有个婶子说隔壁村有私塾在找教书先生,想介绍李元去,可李元长到二十多岁就没出去做过工干过活,平常在家就连衣裳都没自己洗过。
他坚信自己是怀才不遇,只要奋力苦读就一定能有个好结果,李张氏也觉得儿子是文曲星下凡,迟早能中榜当官老爷戴花游大街。
母子两个都不乐意,何珠儿却存了这份心思,就想着要不要劝一劝,毕竟教书先生也算是个体面活计,可比下田务农什么的强多了。
可没想到的是,何珠儿不过就是试探性提了一嘴,李元就觉得她是瞧不起自己。
多年怀才不遇以及生活在强势母亲阴影下的压抑心情瞬间就爆发了,一时怒上心头恶胆向边生,等他恢复理智时就发现人已经没气了。
李元当时就吓瘫了,连滚带爬跑出去找李张氏。
李张氏也没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儿子会闹出命案,失手把儿媳给杀了。
李张氏也是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儿一定要瞒下来,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她儿子可就没命了。
于是由李张氏做主,直接对外宣称何珠儿是因急病去世的,当天就买了口薄棺将人下葬了。
因为人死的不正常,李张氏也没敢往祖坟里埋,怕影响风水,不告诉何老三夫妻也是这个原因。
只想着过段时间等何老三夫妻知道了大不了也就闹上一场,却没想到何老三夫妻会不依不饶直接找上衙门。
然后就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李元痛哭流涕不住地忏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杀她,我真的没想杀她...”
看着李元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众人心中无甚触动,甚至还觉得虚伪。
就算不是故意的,但人确实是你杀的无疑,杀了人之后不主动投案自首就罢了,还妄图掩瞒真相,最后还叫老娘替罪,这真他娘的不叫个男人!
岑暨则直接甩出来一摞书,冷笑道:“这些都是从你房间里搜出来的,还怀才不遇?你自己有没有用功读书你不知道?为人子为人夫我看你是一样都不配!”
燕宁好奇的捡了一本瞧,随手一翻,净是些不可描述,旁边居然还用笔写了批注!
如果看小黄本也算是用功读书的话,那他确实是挺用功的。
既然李元已经全招了,那李张氏就算想遮掩也是无用功,反而还背了一个包庇作伪的罪名,岑暨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就像他之前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李元直接就给判了死刑,李张氏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她包庇罪犯试图毁尸灭迹兼之杀人未遂,数罪并罚,岑暨依大庆律判了她三十大板,并七年□□。
听到这一
判决,李元与李张氏当场就晕了过去。
何老三在旁边则喜极而泣,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道谢,又提出想叫判何珠儿与李元和离,他要带他闺女归家,一家三口百年之后好好的在一起。
这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苏县令当场就叫师爷写了和离书,也不经李元的手,直接大笔一挥批了个准字,又盖上县衙官印。
看着和离书上那个鲜红的大印,何老三泪如雨下:“珠儿,爹带你回家——”
...
踏出县衙大门,不算灿烂的阳光落在身上,天边隐约可见晚霞的影子。
燕宁长吐出一口心中郁气,正好朱涛跟着出来,见燕宁站在门口也不走,只望着天边出神,他不禁问:“燕姑娘,您想什么呢?”
“我在想,”只听燕宁幽幽叹气:“不婚不育保平安。”
朱涛:“啥?”
然后就见燕宁瞥了他一眼,突然往旁边挪了挪:“从现在起,尽量跟我保持安全距离。”
“为啥?”朱涛一懵再懵。
“因为,”燕宁慢吞吞:“我恐男症犯了。”
朱涛:“?”
刚踏出县衙大门就听见这句的岑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