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僵持下来,苏县令心中一个激灵,完了,要开始翻船了!
沈景淮对岑暨这种不给面子的做法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这位一向乖僻随心所欲,有时候真闹起来连陛下的账都未必会买,更何况他?
沈景淮也只是表达一下感谢,并没有期待岑暨的积极回应,见他端坐不动,沈景淮心中倒也没有气恼,面色如常,淡淡一笑:“我先干为敬。”
说着他就准备一饮而尽,却被岑暨打断:“没有照看!”
只见岑暨眉头颦起,斜觑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纠正他方才话中并不严谨的措辞,强调:“我只是顺手。”
看着一脸认真的岑暨,沈景淮:“......”
这有什么区别?
沈景淮被岑暨这突如其来的措辞纠正整地一愣,但好在他心理素质还算不错,只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就很快调整过来,再次朝他举杯,从善如流修改措辞:“那就多谢世子顺手相助。”
“嗯。”
岑暨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这回倒是没有故意落沈景淮的面子,端起面前酒杯浅啜了一口。
喝了就好喝了就好...眼看僵持气氛被成功化解,苏县令心中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岑暨转着酒杯冷不防开口:“要是没记错的话,沈将军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吧,是该着急成亲了。”
“噗——”
燕宁才舀了一碗汤,刚喝了一口就猝不及防听见这么一句,直接没忍住一口汤喷了出来。
不过好在她这回反应快,在喷之前就扭过了头,不然这桌菜怕是没法儿吃了,汤呛到了气管里,燕宁咳得脸红脖子粗连眼泪都憋出来了。
沈景淮还没从岑暨的惊人之语中回神,就被燕宁咳喘不停的样子给唬了一跳,赶紧为她拍背顺气一迭声的问有没有事。
燕宁缓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才艰难摆手,哑着嗓子:“不用拍,我没事了。”
沈景淮又倒了杯水给她,燕宁揭过咕噜喝了两口才觉得嗓子顺滑了一点。
看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岑暨,燕宁目光一言难尽,这人还真是个天才,居然上来就是催婚局。
察觉到燕宁的目光,岑暨不慌不忙对上。
见她因为呛咳白皙面颊上染上一层红晕,就那么瞪大了眼看着他杏目水润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岑暨慢条斯理转着手中酒杯,神色间波澜不惊,仿佛不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给人的冲击力有多大,只淡瞥了她一眼就继续:“沈将军年纪虽然已经到了,但还是得擦亮眼,千万不能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
看着一脸语重心长谆谆教诲的岑暨,苏县令只觉得自己脑瓜子在嗡嗡嗡的响,险些当场宕机。
不知为何,他现在看着岑世子就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他的母亲,就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只不过对象是他妹。
苏县令连忙抖着手端起面前的茶啜了一口,试图通过茶水来压惊。
太刺激了,真的是太刺激了!
不光是苏县令震惊,就连沈景淮都被岑暨这突如其来的催婚局给整无语了。
关键是,岑暨自己都还是一光棍,又是哪儿来的勇气说他的???
岑暨比他小不了几岁,跟他二弟同年,开过年也就该二十三了,按理说岑暨身份尊贵,应该不愁婚事才对,可偏偏还真就不是这么回事儿。
像他二弟当年中了状元之后都有不少人家有意说亲,可岑暨身为探花郎又是正儿八经皇室宗亲,愣是连一个上门探听的人都没有,至于其中缘由...
沈景淮微笑表示,就冲他这一言不合就无差别喷射毒汁的狗脾气,谁家吃饱了撑的肯嫁闺女?!
听岑暨还在逼逼赖赖什么“娶妻娶贤”,沈景淮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一向清正肃然千军万马在前都能面色不改的面容成功有了崩裂的迹象。
要不是知道岑暨远在蓟州,多年来跟沈国公府没什么联系,不然他几乎都要以为是他娘提前跟岑暨通了气,毕竟沈国公夫人头疼他的亲事很久了。
相对于沈景淮的祸从天上来,整个就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燕宁心知肚明,岑暨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毕竟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沈景淮有一腿,加上她又一再“口出狂言”,现在在他眼里估计自己就是“水性杨花放浪形骸不知廉耻”的代名词。
燕宁倒无所谓岑暨是怎么看她的,毕竟这厮自己就眼睛长在头顶鼻孔朝天出气,要误会就误会呗,当人已经心存偏见,那不论怎么解释在对方眼里都成了掩饰。
燕宁看得开,只当听不出岑暨的话中深意,反正又没有直接点她,干嘛自寻烦恼。
燕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门心思专心干饭。
不得不说,今日苏县令安排的这桌菜食是真不错,特别是那锅炖的软烂的红烧肉,瘦肥相间,色如玛瑙,裹上浓稠而滚烫的汤汁,泛着隐隐的油光色泽酱红,夹起来肉块儿微微颤动,甜而不沾,浓而不咸,十分合她的口味,哪怕只是光就着这汤汁她都能干三碗饭。
燕宁这副恍若未觉埋头苦吃的模样,落在岑暨眼里就是自惭形秽无言以对。
他确实是故意的,话中也有意提到了沈国公府,为的就是叫她心里有点数好知难而退。
沈景淮或许是被猪油蒙了心,但沈国公府其他人可不是傻子,不会任由心术不正之人坐上世家宗妇之位。
岑暨自觉目的已经达到,正准备见好就收,却不想沉默了老半天的沈景淮突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起来世子你开过年也二十三了,年纪不小了,陛下一向记挂你的婚事,是时候考虑成家立业了。”
沈景淮啜了口茶,笑问:“不知世子可有心仪女子?”
来啊!
互相伤害啊!
不就是催婚么?都是大龄男青年,谁怕谁?!
“......”
月上中天,夜风徐徐,苏县令亲自送一行人至驿馆,看着众人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眼前,苏县令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想到今晚这顿饭,苏县令整个就是一消化不良精神恍惚状态,他都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的,为何好好一顿饭突然就变成了大型催婚现场。
起初还只是岑世子与沈将军相互揭短,后来沈将军的那个叫朱涛的随从也加入进来了,嚎着说这年头娶媳妇儿忒难,再然后事态就不受控制了。
沈将军的那些随从直接就一窝蜂涌了过来,一个个都在那儿诉苦说打光棍不容易,甚至还有嚷着叫他当场给介绍对象的。
对此,苏县令:“......”
他上哪儿去介绍?大变活人吗?!
苏县令心中戚戚然,同时心中暗下主意,从今往后
,打死他都绝不再攒局接风了,再这么来两回,他怕给自己送走!
另一边,看着黑灯瞎火一前一后毫不避讳进了同一间房的燕宁与沈景淮两人,岑暨薄唇紧抿,神情阴晴不定,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原地站了半响,岑暨倏地冷嗤一声。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亏他还以为沈景淮是个正人君子,现在看来这两人就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窝。
真是瞎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