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红姨回到了那个可怕夜晚。

周爸炒股失败后，周家四口搬到了一间两室一厅老公寓里，周爸周妈一间房，哥哥一间房，周红住在客厅隔出来小房间里。

那天晚上，周爸喝得醉醺醺，一身酒气地回到了家，一回来就着急慌忙地拉着在卫生间洗衣服周妈回房。

老房子隔音太差了，楼上楼下吵个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吵得过分了邻居们还会去拉架，何况是距离那么近隔壁房间。

周妈知道丈夫要做什么，赶紧给周红使眼色，让她先出去。

住在两层小洋房时候，只要把房门一关，就听不太清楚其他地方动静。

换到简陋老公寓里后，周红不是没有听到过，有时候半夜醒来去上厕所，还会看到赤身裸体周爸和周妈在卫生间里做那事。

年幼周红并不太懂那是在做什么，现在她已经初三了，知道得不要太清楚。

她烦躁地出了门，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在街上随便晃悠。

也是巧，她远远地看到她哥行踪鬼鬼祟祟。

上一次她哥和狐朋狗友一起去偷东西，其中一个朋友被人抓住打断了腿，因为没钱医治落下残疾瘸了腿，她哥跪在地上发誓以后绝不再偷东西。

周红心生疑惑，远远地跟了上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哥三进宫都没学会教训，这一次出来没多久又偷偷地跑去撬人家锁，进门偷东西。

她在学校被人嘲笑是小偷妹妹，还有人会当面讥讽她以后会继承哥哥衣钵当个女小偷，周红气不打一出来。

她大喊一声“有小偷啊！”，把附近一圈熟睡居民都给喊醒了。

正在屋子里偷东西她哥也听到了，慌忙逃出门外，看到亲妹妹站在外面冷眼望着他时候，别提有多惊讶了。

周红她哥顾不上指责自己妹妹，抱着偷来钱包就跑，后面跟着一群拿着砖头扫帚出来抓小偷居民。

周红混在人群当中跟了上去，亲眼看到她哥被人追着追着，慌不择路，没看前路，扑通一下掉进被人偷走井盖里面。

她慌了，她躲在角落看着居民们报警叫救护车，看到她哥血淋淋地被人抬上来，满是擦伤手从担架上滑落下来，手里还抓着那只钱包，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方向，像是在质问她你为什么要害我！

周红她哥有案底，当地警察抓过他好几次都认识了，打电话告知周爸周妈儿子已死消息，让他们去认尸领尸。

周爸没有去，周红也没有去，周红她哥尸体和后事是周妈一力操办，还有看不过去邻居帮了一些。

不管周红她哥生前是什么样人，人死如灯灭，大家都会用更宽容心态去看待他。

周红她哥死后，那个房间就让了出来，周红直到她哥头七做完才从客厅隔出来小房间里搬进去，拥有一个十六岁女孩私人空间。

邻居们都说，周红是心里想着她哥，夸她是个好孩子，只有周红自己知道，那是她无法忘记她哥怨恨眼神。

周爸不是在外面喝酒，就是在房间里睡觉，连儿子后事都不参与，根本不会去碰周红她哥东西。周妈又要忙生意又要照顾家里人，分身乏术，就把这件事交给女儿去做。

周红她哥没钱了就要拿东西出去当，没有几件衣服，收拾起来很轻松。

令周红没想到是她哥枕头底下放着几张提前写好生日贺卡，每一张字都写得跟狗爬一样，非常难看，却写得比在他教科书上名字更端正，且一张比一张更端正。

妹妹，生日快乐。

上次看到你经过他家门店时候一直盯着看，应该是很喜欢，哥买来送给你，十六岁大姑娘怎么可以没有一双好看皮鞋呢？

爱你哥哥。

那一刻，周红忽然明白她哥为什么会在再三发誓保证不偷东西以后还要食言。

——那双皮鞋太贵了，周妈不会再给他钱，可她生日就要到了，他不去偷根本买不起。

想到她哥临死前还紧紧抓着那只偷来钱包，周红捏着生日贺卡泣不成声，心中被无尽懊悔与愧疚包围。

现实中，躺在床上红姨难过地呜咽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哭着哭着，梦里景象随之一转。

还是那个住了多年老公寓，夜色凄凉，老旧风扇发出格拉格拉响声，恼人蚊子嗡嗡地飞来飞去，熏人蚊香在脚边亮着一点红色。

周红在书桌前台灯下奋笔疾书，手边堆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黄冈密卷》等。

三年过去，她已经是个即将高考高三学生了。

“砰砰砰”，外面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传来塑料拖鞋踩过地砖踢踏踢踏声，是周妈赶过去开门，轻声细语地央求着“红红再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在屋里写作业，你轻一点，别打扰她。”

“打扰她？”周爸冷嗤一声，哐啷一声就把手里酒瓶砸在桌角上，玻璃哗啦哗啦地撒了一地，“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长大了还不是要嫁人！”

声音清晰地传进屋内，周红咬着唇，手里圆珠笔用力地摁破了试卷。

“就那么一个赔钱货，年纪轻轻，长得不怎么样，倒是早早学会从男人手里捞东西了。怎么，嫌我这个当老子不会赚钱是吧？ ”周爸故意提高嗓音，“你要是嫌老子给不了你好生活，赶紧找个有钱男人嫁了！”

“像你妈这样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也就只能跟着我这样孬货。你脸蛋不好看，可你会说话呀，瞧瞧你穿用，哪个不是人家有钱人家大小姐才能用得起玩意儿……”

周爸坐在客厅里一边喝酒，一边吃花生米，不知是醉了还是借醉发挥，背对着周红房间说了很多有没。

周红红着眼睛，一道题都做不下去，哭都不敢哭，她敢哭一声，周爸会骂得更厉害。

她不明白那个童年会为她推秋千举高高，高高兴兴送她去学钢琴父亲，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是，她和绾绾交好别有目。

家里给不了她更好生活，她自己在外结交有钱人家女儿，以此达成自己目有错吗？

难道她愿意对着一个同龄人放低姿态，像只哈巴狗一样地摇尾乞怜吗？

可她投胎技术不好，没投到有钱人肚子里去，能有什么办法呢？

“十七岁女儿穿名牌用名牌，一只钢笔都是进口，还要喝洋墨水，老子喝口酒要赊账，还要喝最便宜酒，全天下哪有这样道理？你生了一身公主病，却没有一辈子公主命，我们家养不起你这样娇贵女儿哦……”

喝醉周爸比小区里最嘴碎妇女还要嘴碎，一刀刀地往自尊心极强周红心里戳。

曾几何时，她也是住在带花园双层小洋房里小公主，穿着漂亮公主裙，锃亮小皮鞋，被爸爸用私家车送去钢琴老师家，可那一切都因为爸爸炒股失败而葬送。

周红愣愣地坐在书桌前，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肚子咕咕叫，看了一眼手腕上绾绾送名表，凌晨一点多。

她轻轻地推开门，客厅里碎裂酒瓶和被酒湿透地砖都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餐桌上放着一盘蒸好奶黄包。

周红往周爸周妈房间一看，房门开着，里面黑漆漆，她知道周妈这个时间已经开车去很远地方买猪了，就因为那边猪肉新鲜又便宜，可以多赚一点。

她去绾绾家玩过，见过绾绾她妈，四十多岁人保养得跟二十多岁一样，一言一行都很有女人味，一根白头发和皱纹都找不出来。

她妈比绾绾她妈还要小两岁，因生活操劳，黑眼圈、眼袋、鱼尾纹早早出现，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

这都是因为周爸炒股！

周红愤愤地咬了口奶黄包，转头去卫生间。

卫生间门一推开，她就看到周爸赤条条地躺在浴缸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下巴已经碰到浴缸里水了。

她下意识地想喊周爸起来，忽地想起她做作业时周爸在客厅无休止谩骂，动作更轻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把奶黄包端回房间，咔哒一下锁好门。

周红做了一张卷子，一对答案，错了很多，远远不是她平时水准。

五点左右，周妈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进入厨房做早饭，做完以后敲周红房间门，“红红，你该起来背英语单词练习听力了。”

“嗯。”周红应了一声，脑子因熬夜和睡眠不足变得有些浆糊，转得很慢。

突然间，卫生间传来一阵极高分贝尖叫，“啊——”

声音之凄厉和恐惧，直接把周红给吓清醒了，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看到周妈吓瘫在卫生间门口。

心里“咯噔”一声，周红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赤着脚跑过去，还没到门口就被反应过来周妈捂住眼睛推回房里。

“红红乖，别看。”周妈声音在发抖，捂着周红眼睛手也在抖，她很害怕，母亲本能令她先选择保护女儿。

“妈，发生什么事了？”周红明知故问。

“你爸，你爸，出，出事了。”周妈磕磕巴巴地说着，“红红，你今天早饭就在外面吃吧，赶紧换完衣服出去。”

“妈，我……”

“出去！”周妈厉声喊道。

周红顺从地换了衣服，收拾书包，走了出去。

走出小区没多远，警车和警察匆匆赶来，周红笑了。

现实中红姨也在笑，是那种分明做出了哭泣表情，嘴角却不由自主上扬笑，诡异又渗人。

听完三只学霸鬼细细描述，三鬼使一妖惊呆了，“这是大义灭亲吗？”

女鬼“她哥那次能算大义灭亲，她爸那次就是见死不救了。”

眼镜男鬼“她哥想给她买皮鞋当生日礼物才去偷东西，可也是这次偷东西让她葬送了她哥这条性命。”

板寸男鬼“她爸这个不好说，关门前我从门缝里看过去，发现她爸睁开了眼睛。”

“……！！！”

六鬼一妖深思许久，还是不太明白周爸到底是真酒后泡澡意外死亡，还是成全了闺女想法自杀，齐齐看向苏云韶等她回答。

苏云韶摇头，沉声道“不管是哪一种死法，确实不是红姨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