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昕也不知道这事儿是怎么像一阵风一样传进蒋迅亮耳朵里的。她跟着林若白身后, 自开学以来, 第二次来到蒋迅亮办公室。

历史事件总是惊人的相似, 和上次一样, 她和林若白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 而且奇怪的是, 完全没有学生进办公室那种该有的脸红心跳, 许昕比回家还具有归属感，脸皮厚的程度简直堪比防护墙，不像她这种“优等生”该有的觉悟。

跨进办公室的一刹那, 许昕深深检讨了一下自己，最后下了结论：可能是因为初中的时候，太多次被老师叫进办公室, 在心理上产生了抗体, 完全没有一丝丝紧张的感觉。

但是在办公室这种具有神圣而又威严的地方，怎么也得谦虚一点, 许昕想到这里, 于是低下脑袋, 双手交叉放在前面, 步伐迈得又小又拘谨, 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

挨墙站着几个女生, 隔壁班班主任正在教训她们，“筷子姐”也在其中，这会儿完全没了刚刚那份嚣张劲儿, 怂的跟什么似的。

许昕缩着肩膀, 低着头，虚心承认错误的好学生模样，在蒋迅亮办公桌前站着。

视线始终落在前方林若白的鞋子上，心里想的却是，这家伙怎么会这么白，连鞋子都这么干净不科学啊？！

脑子里正在发散性思维的时候，那边正训人的隔壁班主任停下来，朝许昕看了眼，“哟，都是女生啊。这开学才没几天就学人打架，十二班的叫什么名字？”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嘲讽意味都要蔓延出来了。许昕翻了个白眼。

你自己难道不是女生？

难道你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规划为男生的行列里了？

她懒得理，就不说话了，气氛就这么冷了下来，蒋迅亮只好岔开话题说：“许昕，是你先动的手吗？”

对方人多势众，就算她有十张嘴也争辩不过，黑的都能给说成白的。许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心里一点儿也不慌，要说打架她其实是不怕的，最怕的是叫家长。

许昌明夫妇巴不得她在学校出点什么意外，最好是违反纪律被学校警告，这样他们就能找借口把她领回家，节省三年学费何乐而不为。

余光朝“筷子姐”几个扫过去一眼，虽然都低着头，但看样子也不是真心服气的，大抵为了撇清自己的责任，在背后对蒋迅亮和隔壁班主任说了不利于许昕的话。

这种时候许昕承认了才是傻，不仅给蒋迅亮印象不好，而且还怂，只怕以后筷子姐那样的人会更多的欺负到她头上。

更何况，这事要说前因后果也不是许昕一个人的错，她不是推卸责任的人，错了就是错了，她认，但是把所有错误都推给她，这不能认。

几乎在蒋迅亮刚问完，许昕半点儿犹豫都没有，语气轻而坚定道：“不是。”

蒋迅亮愣了下，本来他以为这么多人指证是许昕动的手，小姑娘应该会承认，没想到她张口就否认。

能考到十二班的学生，大家默认都是优秀的，虽然十班也是好班，但是跟十二班到底差很多，许昕否认之后，隔壁班主任不说话了，看着筷子姐那几个，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是她先动的手，她说不是她，今天在这儿不给我讲清楚了，下午考试一个都别想去。”

蒋迅亮毕竟是男老师，再加上脾气也比隔壁的王老师好多了，看见许昕虽然低着头很端正认错的样子，他从教这么多年经验不少，越是这样的学生，逆骨越重，批评是不管用的，要讲道理。

“是许昕先飞勺子过来，差点把我伤到了。”一个声音说道。

许昕皱了皱眉，朝那个方向看去，是刚才骂她的那个女生，剪着齐刘海。

蒋迅亮和颜悦色地问：“许昕，勺子是你飞过去的吗？”

许昕大方承认：“嗯，是她先骂我的，骂我很难听的话，当着很多同学的面，不尊重我，那我为什么要尊重她呢？”

一句话把蒋迅亮噎了一下，他见识过许昕的伶牙俐齿，就上次在这办公室里，她还和他辩论了一通，给他的感觉是，这小姑娘不是不讲道理。

“人家骂你你也不能干这么危险的事啊，要是砸伤人怎么办？”筷子姐振振有词。

许昕冷哼了声，“那我就由着你们骂我？要我骂你这么凶，你怕要找我拼命了，我都没说你后边冲过来打人的架势。”

她转头对蒋迅亮，冷静分析道，“老师，食堂都有监控，要是不信，您和王老师完全可以看监控，她们先骂我，我气不过，人都有冲动的时候，我也知道我那样做不对，她骂我，我飞过去勺子没打到，算扯平了。后来她又飞了一只筷子过来，冲过来打人。第二次是她们先动的手，要说责任，我有错，她们也有错。”

小姑娘声音柔软，态度不卑不亢，语速不疾不徐，条理清晰，把在座的老师和筷子姐齐刘海那几个都说的没话了。

连林若白也忍不住朝她看了过来。许昕注意到他的视线，假装没看见似的。

王老师还是有点不相信，主要是那毕竟是两个班级的学生惹事，结果她班上的学生还冤枉人家，面子上挂不住，她还想找破绽回顶过去，比如揪住小姑娘认错态度不好教育她几句，以树立她老师的威信。

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着的林若白忽然开口道：“许昕说的话，我可以作证。”

蒋迅亮和王老师都怔了，筷子姐和齐刘海都不敢吱声了。

蒋迅亮本来就没有想把事情搞大的意思，不说现在是考试期间，而且这才开学没几天，还好没有出现安全事故，学校才让他们班主任自行解决，教育为主。

而王老师的风格跟蒋迅亮完全相反，她就是看着许昕有些不爽，想趁机教育几句，没想到林若白这么一出来作证，配上他刚正不阿的形象，可信度大大增加，一看就是她班里的这几个女生理亏了，顿时心情更不好了，狠狠剜了眼自己的学生。

蒋迅亮替许昕跟王老师说了几句好话，又让双方女生互相道歉了。王老师心塞归心塞，蒋迅亮的面子不能不给，只能在她们离开之后叹口气道：“现在的学生啊，真是难教，一个比一个脾气臭。”

蒋迅亮自然是要帮自己学生说话的，毕竟在他看来，他十二班的学生各个都是很优秀的。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

许昕没想到林若白在关键时刻帮她出面作证。

刚刚在教室，他的语气特别古怪，许昕还误会他了。

现在想来，许昕对他多了几分理解和包容，班长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怎么懂得表达情感，不代表说明他的心就是硬的。

想到这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多次帮助她，化解她的危机，虽然他说不要她实质性回报，许昕还是觉得应该让他知道她很乐意报答他。

这会儿下楼回寝室，整栋教学楼空落落没什么人，只有他俩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气里。

这么走着不说话，竟然也感觉不到尴尬。

许昕以前总有个毛病，跟她在意的人在一起，如果那个人不是她熟悉的，但她很喜欢对方，她都会没话找话说，试图从对方嘴巴里掏点什么出来。

初始和林若白之间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都是她在那里讲了一堆废话，然后发现她的那堆废话里没有一句是他感兴趣的，许昕都严重怀疑自己的角色可能是小丑了。

哎，和一个人讲话怎么会这么难的？

我就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啊！

为什么这么难、这么难啊！！！

你理我一下，理我一下好不好！！！！

她心里忍不住发出这样的呐喊。

多经历几次冷暴力，许昕发现，她好像也能适应了。以前那种没话找话的方式真的对林若白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反而觉得这样蛮好的，不用她费脑子去想那些话题，也省了很多口水和脑细胞。

许昕现在连一句谢谢都懒得对他说了。反正跟他说，他肯定会用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回答她：“别对我说谢谢。”

或者，“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再或者，“我长这么大从来不需要这些肤浅的礼貌。”

这位哥无时无刻都在走国际化路线高贵冷艳范高逼格代言人，内心毫无温情毫无感觉毫无波动，在他心里，连接受一下别人的谢意都是有辱他的仙气。

她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这样不累吗？

真的不累吗！

我只想谢谢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