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没有开灯, 一条淡淡的人影映在雕花石栏上, 猩红火光一点, 伴随着空气中似有若无飘散的烟味。

林若白靠墙而立, 垂手捏着一个空啤酒罐, 捏着烟的手随意在罐口轻轻一磕, 烟灰尽数落进。

一支烟抽完, 几下把烟头碾灭，烟蒂往易拉罐里一扔，两根手指夹着罐身, 随手扔进阳台的垃圾桶，把垃圾袋扎紧，脱下身上的校服拎着走进洗手间, 洗完澡, 再把沾了烟味的衣服洗干净烘干，往嘴里塞了一块口香糖, 拿着垃圾袋下楼。

这个点, 林父应酬还没回家, 林母抱着猫在客厅看电视, 听见楼梯的脚步声, 转头看到儿子拎着一个垃圾袋, 身上的衣服不是吃晚饭时的那件校服。

“这么晚去倒垃圾？”林母问。

“嗯，”林若白一手插着口袋，身姿笔挺, 走向门口, “垃圾满了。”

林女士也不知道儿子这毛病像谁的，她家老林年轻的时候也没这么洁癖，她自己虽然爱干净，但也没有到儿子这种地步。

林若白真的无法容忍家里有一点灰尘，家里养猫，难免会在沙发上留下猫毛，他虽然喜欢猫，但也绝对忍受不了猫毛，非得弄的很干净不可。

林女士只有一个儿子，也没养过别的小孩，青春期那些男孩子们叛逆的表现，在她宝贝儿子这里是一点儿都没有的，但有时候，她真觉得，这不太正常。

她自己也是研究教育的，知道孩子什么年纪该什么样，而她家的这个宝贝，太独立，太自主，太完美。虽然她和老林对儿子期望很大，这小子也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可是林女士总觉得自己儿子……

哪里不对劲？

就怎么说呢？

成熟的让人有点害怕？

比如拿爱干净这事说吧。

就是有点过头了。

好在林女士天性乐观，而且还是一个开明的好家长，很快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这么多年下来她儿子性格已经形成了这样，很难改变。顺其自然发展就好了，没必要这么担心。

没过几分钟，林若白丢完垃圾回来，去卫生间洗手。

家里的猫跟他感情最好，翘着尾巴像一条小跟屁虫似的，他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林若白烘干手，弯腰抱起小猫咪。那猫脑袋蹭着他的胸口，惬意的喵喵叫，听起来像撒娇。

不由自主的，就想起白天的事情，许昕跟俞苗撒娇的样子。手指抚摸着柔软的猫身，林若白靠墙沉思，想起她说那封情书，到底写给谁？

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烦躁，掌间力道加重，猫在他怀里发出不满的婴宁。

他把手放在猫的脑袋上，小小一个头，粉色的鼻头，粉红的嘴唇，还有白色可爱的耳朵。

像极了某人。

如果她是他的猫。

就可以随意抚弄，就会乖顺的把脑袋蹭进他怀里，翘着尾巴追着他到处跑。

而他也可以，抱着猫那样，抱着她了。

林若白抱着猫回到客厅。林女士想起一个事，“张老师生病了，明天的钢琴课他说另外再抽时间补上。”

林若白点了点头，没有异议，停了一下，开口：“这学期再报个吉他班。”

林女士楞了下，然后点点头说：“不影响学习就去好了。让我帮你联系老师吗？”

林若白垂着眼，手指绕着松软的猫尾巴，“不用。”

*

邱雪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许昕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这么想着，一颗心比任何时候都跳的快。

接起的时候，有一秒两秒的时间，对方没说话，许昕也没开口，过了会儿，还不见邱雪说话，许昕轻叫了声妈。

电话里仍旧是邱雪一贯毫无温度的声音，命令似的口气：“你死到哪里去了？”

许昕一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紧，条件反射的害怕。她在家里，从小到大，被邱雪和许昌明打怕了。

邱雪的声音高，咋咋呼呼的，语气也不好，一点点小事都会惹得她不开心，“我打死你个死丫头”这样的话是挂在她嘴边的口头禅。

“在……”许昕看了眼超市里人声鼎沸的环境，走到外面一个僻静处，“我在外面和同学玩。”

她不敢对邱雪说在姑妈这里。

许洪芳向来和邱雪不对付，要是她这么说了，邱雪会把气撒在许洪芳身上。

“什么同学？你哪有什么同学？你这小兔崽子，你从小到大别的本事没学好，就会骗人，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德行！”邱雪冷冰冰的一通奚落着。

许昕低着脑袋，站在大街上，眼泪在眼眶打转，纵使外面再伪装的开朗坚强，到底抵不住亲人致命的言语打击。

这一句句仿佛戳在她最柔软的内心。

这一刻，她觉得，即使再如何努力，都是白费力气，没人会看见她的努力，也从来不会关心。

好像怎么走，都没办法，走到黑暗尽头，去拥抱太阳。

邱雪还在说着，许昕却什么也听不见了，她习惯性踢了踢脚尖，吸了吸鼻子，打断女人的喋喋不休：“我这就回去。”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许洪芳在里面忙着，没有注意到她。许昕舒了口气，拿出湿纸巾擦了擦眼睛，平息了一下心情走进去。

她跟许洪芳说要回家了。许洪芳停下手里的活儿，仔细看了她一眼，发现了不对劲，“是不是你妈让你回去？”

许昕摇了摇头，但她现在编不出好借口，脑子也乱乱的，想一个人静一静。

有进货的大车进来，许洪芳被叫去仓库点货暂时走不开，匆匆说了句什么许昕也没听清。

许昕走出超市，满目的市景繁华车来人往。

她有点害怕回家不想回家。

人要是连家都害怕回不敢回，那心便也没有栖息地可言。

有时候许昕觉得，在学校的她和在家里的她，是两个不同的她。

好像没有人能理解她，却又渴望被人理解。这样又矛盾又复杂又纠结。

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走了一路，吸了一路的车尾气，好像心情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许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看，寝室四人群在热聊中，很难得的，今天竟然，破天荒的，聊起了作业。

许昕的注意力被群名吸引了。

【四只快乐的花蝴蝶】

？？？

之前的群名叫【小仙女聚集地】还算正常。

但这花蝴蝶也太……

许昕都不想用俗来形容。

她打字发群里：【谁想出来的群名，你怎么不叫花心大萝卜】

陈梦：【有意见？】

这么一看，毫无疑问就是陈梦取的。

许昕用实际行动告诉她：陈梦的品味就是垃圾。把群名改成【少女雍容华贵蓬蓬裙】

心情虽然难过，但一点也不妨碍她的奇思妙想。

陈梦：【天哪，我认识的是什么奇女子啊】

沈园园：【呕】

陈梦：【大呕】

钟瑾：【我觉得还不错啊】

许昕：【小瑾最有眼光】

沈园园：【小瑾那叫心地善良，给你留面子】

陈梦：【这名字也真就许昕能想出来了】

沈园园：【下雨天，雍容华贵和蓬蓬裙更配哦】

陈梦：【还得是少女才能穿哦，本少女实名嫌弃】

这两人一小时不怼她就很难受。

许昕懒得理她们。

虽然嘴炮这么开着，但谁都懒得再改，这个群名就这么一直留着了。

沈园园和陈梦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本以为许昕会回怼，没想到那丫的竟然安静如鸡，实在不像她的风格。

许昕被街边卖鸡蛋灌饼的流动摊位吸引住了，买了一个饼，把能加的料全部加满，耀武扬威拍了张照片给群里的小伙伴看。

成功把另三个看饿了，钟瑾和许昕一样是吃货，让还在外面遛街的妹妹带一个回来，陈梦表示她去泡碗泡面冷静一下，沈园园心心念念要减肥，晚上才吃了一个水果，被许昕的鸡蛋饼馋得想吃宵夜。

许昕笑嘻嘻从群里退出来，看到一条新信息，她楞了下，然后点开。

林若白：【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饭。】

许昕石化了一秒。有点缓不过神来。一手拿着鸡蛋饼，咬了一口饼，单手打了三个问号过去。

林若白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截图上是他和俞苗的对话消息，大意就是学校对面开了一家新的早餐店，俞苗约林若白去吃，然后又说到许昕欠俞苗一顿早饭，想让许昕请客。

然后林若白叫她一起的意思就是，让她去付钱？

？？？？

许昕咬着鸡蛋饼，味同嚼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