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白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好几秒，阳光下，她脸上的绒毛清清楚楚。活泼、青春、烂漫、明快，这些原本应该在她身上跳动的符号，这一刻却失去了它们本该拥有的活力。

在她垂下的视线里，在被阳光拂照的透明皮肤上，在她身上的角角落落，被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占满了。

是属于少年时代的忧愁茫然和感伤，却又不诚然全是。

林若白有点懂，又有点不太懂，这种感觉很模糊，像被大雾遮盖了视线。

他很想把这层雾散开，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做。

“我有时候看不懂你，明明看着你开心又活蹦乱跳的样子，可是双眼却时常像迷雾一样让人琢磨不透。”他很想说这句话。但最终没有说，因为即使说了，许昕也不会告诉他答案。

而他也因为少年的骄傲，不愿让人轻而易举看透了心事。

虽然很想拥抱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很好地拥抱，才能让她不受伤。少年什么也没做，只是像校门口的那棵松树那样，笔直挺拔的站在女生面前，用一种轻而缓慢，足够慰藉人心的嗓音，对她说：

“并不是站在运动场上才能为班出力，你在看台喊加油，写通讯稿，为运动员和班级做的每一件事，都表示你存在的必要性。也许别人没有看见你，你在自己的岗位发光发热，这就是你的价值和贡献。”

女生徐徐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浅淡的瞳仁折射出如琉璃珠子般好看的色泽，“真的吗？”

“真的。”林若白语气确定。

许昕看着他，缓缓松了唇角，仰着头对他露出她惯常好看的笑涡：“班长，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把我说服？你真的好厉害，是不是这天底下就没有你不会做的事情？”

林若白被她的笑感染了，慢慢挑高唇角，手一扬，毽子飞起，他抬高脚踢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也不是，比如毽子，我不会。”

“这有什么难的啊，我教你不就好了。”许昕笑眯眯。

林若白忽而转头认真看着她，“我很笨，一直学不会怎么办？”

许昕歪着脑袋想了一瞬，“我教你毽子，你教我抓娃娃，看我们谁先学会。”

想到这里，许昕觉得她肯定是学的慢的那个，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随即换了一个，说道：“一个学期为定，先学会的要答应后学会的那个一个条件。”

林若白挑了挑眉，“你确定？”

许昕看着他忽然变得不太对劲的眼神，有点慌，仔细想了想，感觉没问题，坚定道：“确定以及肯定。”

林若白笑了笑，“好——要拉钩么？”

“要啊。”她伸手过去，勾住林若白的小指，嘴里念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要不然——”

他缓缓侧眸看她，便听到女生笑道：“林若白变小狗狗。”

林若白轻微勾了勾唇，笑容淡淡却宠溺。

他就知道她。

*

运动会有条不紊地展开了。

开幕式从早上七点半开始，第一个表演就是重头戏，是许昕她们代表的健美操团队带来的舞蹈。

几百个女生，从教学楼排着队走向操场。

秋天的清晨微凉，演出服很薄，为了好看，大家在出门之后就把校服外套都脱掉了，一路走到操场，清晨的空气里带着浓重的雾气和水汽，每个人都哆哆嗦嗦，却还要保持着抬头挺胸的姿势。

后来走了两圈，腿脚麻木了，在跳舞的时候，也全凭本能的驱使。练舞练了两个多月，一听音乐，根本不需要想，下意识就知道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场面隆重恢弘，许昕和另外几个女生在队伍的最前面表演，正对着看台。

十二班出场在后面，大家都在看台上看表演，林若白俯身靠着栏杆，目光笔直望向对面跳舞的女生。

那么多人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许昕。本能似的，根本用不着搜寻。

之前看过她跳，但是这次穿了演出服跳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她的姿势很优美，每一个动作都很规范，沉浸在音乐声中，仿若一只翩翩起舞的白天鹅，圣洁又美丽。

全程，林若白一言不发，认真看着，脸上情绪很淡，嘴唇抿着，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是目光自始至终牢牢看着一个人。

表演很顺利，也很成功，直到最后女生们聚拢到一起，排列出一副五星红旗飘扬的画面，看台上如雷的掌声和叫好声，林若白面含微笑，鼓着掌。

有一种冲动驱使着他，想跳下看台，给对面的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告诉她，“许昕，你真的很棒！”

他看着许昕的方向，面带微笑，一直等到她们分成几路下场。

许昕参加开幕式跳舞，错过了各班的出场仪式。

这是有点遗憾的，因为这是亮点也是笑点，每个班级为了给校领导留下难以泯灭的深刻印象，用尽人力物力财力，耗费了一番心血。

他们班的出场仪式也是别出心裁，最主要是许昕一次也没看过，因为她不是运动员，而且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排练舞蹈，没什么时间去看，最主要是出场的节目是体育委员和林若白设计的，许昕觉得没看真的有点可惜了。

她回到自己班级的看台上，班里的人大部分都去走方阵还没回来，看台上空空的，她一屁股坐在陈梦旁边，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一口，抹了一下嘴巴，眼睛转来转去。

她身上还穿着演出服，冻的抱紧胳膊，陈梦看了眼她：“你外套呢？”

“忘教室里了。”许昕朝下面看了一眼，开幕式还没有结束，场地都封锁了，等下还要唱国歌全场起立什么的，不能偷溜回教室去拿。

“我再等等吧。”她说着把相机拿起来，问陈梦，“我们班的拍了吗？”

“刚刚过去急着看叫加油，没有时间拍。”

许昕皱了皱鼻子，也没放心上，认真看着那些拍下的照片，边看边笑，不知不觉间，班里的人陆续回来了。

肩膀上被谁拍了一下，许昕还没来得及抬头看，便听到俞苗笑着说：“哟哟哟，我们的白天鹅回来了，你怎么穿这么点，不冷吗？”

俞苗话音刚落下，许昕低下头，捂住嘴巴打了个喷嚏，她抹了抹鼻子刚要说话，身上被一件男生的校服盖上。

校服很大，把她从头到尾裹了起来，上面有淡淡的薄荷味，很清凉，奇怪的是，并没有烟草味。

这味道和它的主人，让许昕感到熟悉，似冥冥中有预料般，她抬起头，撞进一双眸子。

心怦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