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萸之说完, 看见窗外下起了小雨。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下来,淅淅沥沥的。
她突然说:“归溢,你还记得有一年我们三个人去爬山, 我摔倒了, 徐邵言本来有机会可以扶我一把的, 但是他没有。”
徐归溢想起了那件事儿, 当时徐邵言在姜萸之的后面, 如果当时他扶了姜萸之,那她就不会滚下去,腿划了一道很大的口子,去医院缝了六针。
为此,她还丢了好几个代言。
可那时的她一句怨言都没有, 还帮徐邵言找借口, 说他并没有看到。
原来她还耿耿于怀这件事。
徐归溢沉默了。
姜萸之很轻地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爱他呢?”她回头看着徐归溢,“我现在不爱他了。”
上辈子的她确实爱过徐邵言。
这辈子,至始至终, 她没有爱过。
“你就当我落井下石吧,我不可能会插手的。”
喝完最后一口饮料,姜萸之看了一眼时间,刚好十五分钟。
再晚一点小不开心可是要变成大不开心了。
姜萸之说:“太晚了, 我先回去了。”
徐归溢没有吭声。
待姜萸之走到门口, 徐归溢忽然抬起头,盯着女人纤细的背影, 问:“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唐韫?”
“嗯。”
她没有回头,再也未看他一眼,推开咖啡厅的门。
淅沥的小雨在半空中飞舞,化为绵延缠绕的雨丝。
她脚步略微停顿了一刻, 觉得身体有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徐归溢的求饶说明徐老爷子不会再管这件事了,再加上有徐邵东,就算想管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姜萸之没带伞,手并在额头上,快步跑进了车里。
刚发动车子没多久,章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喝了不少,大着舌头:“……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唐总不让我跟你说。”
他怎么着也是唐韫的人,如今将这事儿抖出来,不太合适。
可是他觉得这件事姜萸之有必要知道,既然今天她问了,那他就如实说了。
姜萸之沉默了半秒:“我知道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夫人,还有第二轮呢,嘿嘿。”
挂了电话,姜萸之放下手机发动车子。
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一脚踩下油门,没注意力度,车轰的一下飞出去了。
还好周围没什么车辆行人,她反应极快,踩下刹车,人因惯性往前一冲。
她紧紧按下手刹,才发现身体在微微颤抖。
但她很清楚,不是因为事故,而且章远说的话。
姜萸之拿出手机,给唐韫打了个电话:“老公,你来接我。”
唐韫坐在客厅,没换衣服,没上书房,就盯着法式钟摆,数着时间,静静地看着。
时间划过二十分钟,姜萸之的电话来了,没有听到别的话,就一句任性的“你来接我”。
“车坏了?”唐韫一边问,一边穿鞋子。
“没。”她言简意赅,“快来。”
唐韫喝了酒,让门卫叫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到了姜萸之说的地址。
姜萸之将车停在路旁,浓墨的树荫斜落下来。
她靠着,一动不动,神色淡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韫敲了敲车窗。
姜萸之回过神,按下车门锁。
唐韫上了车,姜萸之调转方向,说:“我们去个好地方。”
唐韫略微诧异看了看她。
姜萸之的神色还是很淡:“你去了就知道了。”
车往东的方向行驶,一路行到了东区。
唐韫看着窗外繁华的商业街,越来越熟悉:“你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姜萸之放慢了速度,日月更迭,这片区域渐渐变了一个模样。
可她闭着眼,仿佛还是能清晰地看见那一条条巷子,道路,两旁的树木,路的尽头就是家。
姜萸之将车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牵着唐韫下了车。
两人开了一间房。
门一关,唐韫还是不明所以,大老远开车跑来这个地方,只是为了开一间房?
姜萸之脱下大衣,问他:“饿不饿?”
他摇了摇头,问:“你带我来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她看着他点头:“嗯,很重要。”
“不过……”她顿了顿,“这件事明天很重要,今天不重要。”
她说完扫了一眼始终摸不清头脑的唐韫,上前替他解领带,袖口。
唐韫垂眸,看她解得认真又仔细,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伸手,动作温柔地搂住了她的腰:“今天怎么了?”
自从见完了徐归溢,她就怪怪的。
唐韫其实也猜得出来,徐归溢肯定是为了徐邵言的事情来,那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帮,还是不帮?
唐韫琢磨几番,还是开了口:“徐邵言那件事……”
姜萸之一愣,明白过来,她轻笑着摇头:“与他无关。”
“这么说来……”他停住了话语,抬头瞧她的神情,想要弄清她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管。”姜萸之将袖口和领带放在桌子上,神情淡然,“我又不是圣人,什么都去管。他走到这一步,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好了,不提他的事情。”姜萸之不卖关子了,“带你来是想我们俩今晚在这住一晚,明天我带你去祭拜我爸,我还从来没有带你去过吧。”
唐韫确实没想到姜萸之带他来这里是为了祭拜姜父。
他每年都来,只是每次都是和唐父一起来的。
和姜萸之,还是头一遭。
姜萸之看他的神情,突然闷声说:“我知道。”
是她辜负了他,太多,太多。
两人洗完澡,唐韫揽着姜萸之躺在床上,两人什么也没做,就聊聊天,说说话。
聊着聊着困意来袭,姜萸之忽然将唐韫抱紧:“唐韫?”
“叫老公。”唐韫今天忙了一天,闭着眼,整个人也模模糊糊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不能再叫唐韫了。”
姜萸之忍不住笑:“知道了。”
今天她问章远,唐韫近期有没有和温濡沁接触过,章远犹豫了片刻,然后一五一十地说了。
也就是说,照片发到网上之前,唐韫就已经看到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还警告温濡沁,以两家的合作来威胁她。
他相信她。
也在维护她。
他总是让人这么出乎意外。
姜萸之悄悄勾住了唐韫的手指头,仰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老公。”
唐韫迷糊间将她搂紧:“晚安,老婆。”
……
徐邵言的案子判了刑,赵西西回学校,参加高考。
尽管徐邵言的事情闹得很大,但姜萸之的保密措施(封口费)做得很好,基本上没有几个人知道赵西西是徐邵言事件的受害者。
赵西西回学校那天,姜萸之和郑羽落一起去接她。
B市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到今天总算放了晴。晴空万里,如水洗般的天空洁净无尘。
两人等在休息室,女警领着赵西西进来:“两位都是她的家属?”
“是姐姐。”郑羽落扬了扬手上的文件,冲赵西西一笑,“法律上承认的哦。”
得到赵西西同意后,郑羽落让郑父收养了赵西西,打算等她高考完了再改名,改名权自然在赵西西手上,她不想顶着这个名字生活了。
赵西西瘦了一大圈,但她看着两人的神情不再局促自卑小心,眼中愈发稳重沉默,可那抹光亮还在。
她抿起嘴,望着姜萸之和郑羽落,嘴角弯起一抹很淡的笑来。
那笑很浅淡,却又很深,像是刻在了回忆里。
以至于姜萸之很多年都忘不了这个她。
姜萸之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对不起。”
第二句话是:“谢谢。”
赵西西摇摇头,当时的她什么也没说,过了很久才开了口,语气有些缥缈:“是你教我的,往前走,永远也别回头。”
“我也从未后悔过。”
赵西西参加完高考就离开了B市,连带着户口也签走了。帮她办事儿的是李默青和郑父,但赵西西不让他们俩透露,李默青也缄口不言。
所以她签去了哪里,姜萸之不知,郑羽落也不知。
事情结束后,李默青还是打电话给姜萸之汇报。
“这样也好。”姜萸之喃喃,“挺好的,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钱呢?”姜萸之急忙又问,“钱你给她了吗?她到时候要上学,学费生活费……”
李默青说:“她接了。”
姜萸之松了一口气,又嘱咐:“如果她有什么需要,你一定要告诉我。”
李默青觉得赵西西以后有什么需要也不会再联系他们的,但他没说出来,只道:“好。”
挂了电话,姜萸之想起了那天。
有天下午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说是在三中见面。
是赵西西。
姜萸之猜到她可能改变了注意,连忙赶了过去。
她知道赵西西绝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女生。
她到的时候天还没黑,夕阳余晖的光芒铺满了操场。赵西西坐在观看椅上,侧着脸看向落日西沉的夕阳。
她似乎看入迷了,侧脸在夕阳下显得十分柔和,能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和毛细血管。
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和纯粹。
这只是一个很稚嫩的孩子啊。
姜萸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过去。
她在赵西西身边坐下,赵西西没有太多的虚与委蛇,单刀直入地说:“我……愿意帮你。”
这在姜萸之意料之中。
“好,那我告诉你该怎么做,我们的计划……”
“不用。”赵西西打断了她的话,“既然要帮,难道不是应该听我的吗?”赵西西看着姜萸之,冷静而又淡漠,她本来就聪明,一双眼明眸善睐,泛着狡黠的光,却又咬牙切齿的,“我们反扑徐邵言,让他再也翻不起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