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咚地一下,更像什么异物滚入心口的声音,“这回可是你先提的,iranda。之前回回找你谈论顾铮的事,你都糊弄了之。现在用他说风凉话挖苦起我倒是很爽利了。那正好,不如在七天国假到来之前,我们正经将此事做个了结。”她说着刹住步子,鞋跟踩紧些。迎视魔头抛回的目光,不卑不亢。
“小昭,你知道我区区一个分部ceo,根本无权干涉总部和谁合作。且不说这次是你前夫突然神经质地‘二进宫’,回来当这个合伙人。就是哪天我和l离婚了,而他要来我们公司,我也只能老老实实认栽。因为这就是工作,必须和私人家务分开。”挥手和接机口老公致意的iranda就地取材,做了个不祥,但又十足在理的类比。她其实很喜欢小昭,喜欢这个总能把任务做得滴水不漏,方方面都顶要强的影子。
对,影子。主体是年轻时的她自己。
从而比起倚老卖老地训斥,她更愿意将心比心,有话好好说。
陈昭善一面回,“可你终究不是我。”一面跟着看向l,隔空对他点头问好。他是个道地德国人,烧得一手德式烤肠的老好人兼家庭煮夫。
且还风趣。陈昭善每次去做客都是烤肠烤肠,有回实在受不了,斗胆一提。而主厨本尊不恼反笑,说我们德国就是这样的,“iranda来留学时我就说过,在德国,吃肉能吃到闻自己像在闻一头猪。”彼时她或许生过歆羡之情,哪怕一秒。羡煞这满眼皆是你、你即世界的夫妻磁场。
正因此,iranda一看到老公,就很难和陈昭善周旋了。她回正身子,速战速决状,“同为女人,我完全可以共情到你。你不想顾铮回来是怕揭伤疤也好,膈应前度阴魂不散也罢,都没有错。可是小昭,这世上有太多恶心却又依法存在的人与事,没办法让他们各个围着我们转。明确告诉你,顾铮这事我管不了。
但也请你不要因为这个烂人动辄就威胁辞职。我不会批的。自损一千伤敌八百,更何况还不定能伤到对方。值得嘛?傻子才干!”
说罢,归心似箭的人抹身要走了。
话赶话还是说了个寂寞。陈昭善无奈作罢,她说得没错,自己确实没得选。不外是破釜沉舟地请辞,邮件也发过两回,一律被否。按理说她该挫败,但事实上更多的是庆幸。
庆幸自己没到劣币驱逐良币的可悲下场;
同样感恩魔头到底是心软,且有人情味的。
至于这份庆幸有什么别的动机,不得而知。
“iranda!”
待对方回头,陈昭善突然走心,“谢谢你。我暂时不会提这件事了。”
魔头其实是个傲娇怪,吃硬不吃软。你做小伏低打感情牌,她反倒不受用了,冷漠脸地哼,“但愿如此。”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那么,再会啦,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无论眼巴前有多要紧并糟心的事体,忘掉它。像翻页一般,跨过一个自然段。
这是辞旧迎新的本来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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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难得能有积雪。约摸3,没不过鞋跟,湿且易化。
陈昭善在停车场找到车子的时候,长筒靴就好像进水了,要么是脚冷的错觉。住在南方的人,鲜少会由衷热爱冬天,或者仅仅是新鲜初雪那一下子。
过了三分钟热度,就会“七年之痒”,只有对拖沓阴冷的无尽厌倦。
陈昭善拉不开车门,差点没原地爆粗,这么凉!
也怪她那天非要开车过来。受命的时候还在婆家吃小年午饭,节省时间只有这么做。她是断不会去求顾岐安的。
而这个该死的闷**回回“慷慨解囊”都像是多说两句会暴毙。问她要送吗,一遍过,她说不用就绝不强求第二遍。
前几天陈昭善睡前无聊,看电影《一代宗师》。对其中一句台词拍案叫绝:两夫妻,要无声胜有声。
她一度狐疑王家卫写它时是不是魂穿了顾岐安。
谁知上一秒还在心里各种诅咒发落,下一秒想什么来什么。陈昭善第二回尝试触碰门把手,有人已经先一步落手上去,利索地拉开门。
她先看到他呼出的一团白,和自己那口气缓缓交融、缝合。再错错眼,就看到顾岐安那手不怕冻地搭在车顶盖上,叩一叩,视线恭候着她。脸上表情……一如既往地拿乔寡言。
陈昭善代入着那古时被小厮迎上轿子的老祖宗,才肯领情上车,坐好,开暖气解冻。再面笑心不笑,“你怎么来了?”
“打你电话老打不通。查航班动态,推断了个大概,一看我恰好没班,干脆来守株待兔。”
车外人一身裁剪挺刮的黑呢大衣,说话时,陈昭善一直在端详他的眉眼,还有鼻梁。有意无意。
他委实是好看的,骨相深刻且清俊,戴个眼镜,贴合医者身份的斯文感。父母眼里东床快婿的样板。
但日久见人心。她后来才发现,谁说一见杨过误终身?前提得是杨过不会幻灭吧。顾岐安第一回在床上dirtytalk的时候,她就幻灭了,像听到唐长老对妖精表白,原来那张画皮之下满满腌臜灵魂。
这不是跟顾铮没两样吗?
“所以我在你眼里就是只兔子,还是那种傻不愣登会撞树的。”
顾岐安陡然俯低着身子进来,解开她安全带,“你不是兔子,是我要接的人,行吗?快点,坐我的车去,这辆太冷了,叫小孙提走。”
小孙,顾家派给宝贝老二的司机。
亦是变相眼线。所以二人易车的路上,陈昭善一直犹豫是否要做做戏。
结果顾岐安远比她自觉。那手早已来到她腰上,呼吸短且热,虚虚地爬进她耳中,一笃一笃地扪及心跳。
不远处的“眼线”霎时有了交代。像陪嫁丫头看着床上落红猜想昨夜激荡般地,臆测这对夫妻会私房话些什么。
只是万万想不到,顾岐安说的是:
“我在濮素那里听说了件事,但我决定听你本人的一手资料。”
这个猪队友,陈昭善一时想不到她会出卖哪个秘密。
毕竟他们之间的不可说实为地多,像一个个玄虚的泡沫。日光之下,你不戳,也自会跳胀并破裂成乌有。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把左手往口袋里藏了藏,没事人地迎视他,且是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