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伏城这样精明的人,她刚才不该一时兴起,冒出捉弄他的坏心思。
段伏城也不跟她废话。削长指尖牢牢勾住她的帽子,暗暗用力向后一拉,二话不说从她手中抽走易拉罐。
“啊呀你还给我!”
连续被抢走冰啤的行为让汤倪实在气不过,她转身就去跟他抢。
奈何男人近一米九的身高占据绝对压倒性优势,即便汤倪个头不矮,但相比之下也只能称为“娇小玲珑”。
“抢得到就还你。”
段伏城好像有心逗弄她似的,手里拎着冰啤稍稍抬高,让她“负隅顽抗”地踮脚去够。
就在快要成功抢到之际,他便举得更高,汤倪只好跳起来抢。
可他也不会让汤倪完全够不到,每当她快要气馁时,他偏偏又会再下调几分高度去诱惑她。
高高低低,反反复复。
总之段伏城就是会将差距把控在两三厘米的位置,让汤倪唾手可得,又让她力所不及。
在接连数次这样的挑逗之后,汤倪猛然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这男人根本就是在故意耍自己。
“段伏城!”汤倪气急,索性跳起来准备打死他。
不料段伏城像是早有预料般,在汤倪踮脚跳起来的下一秒,倏然伸臂圈揽住她的细弱腰肢,臂力收紧,单手接住她的身子,轻而易举地将汤倪整个人提抱离地。
汤倪脚下失重,安全感顷刻全无。
她本能地低呼一声,瞬即双手缠搂上男人的肩颈,身体重量完全依附在对方身上。
“吓我一跳,每次抱我都不提前打招呼……”
她微撅唇,十分不满地小声抗议,但纤臂却足够诚实地又搂紧了一些,向男人索求安全感。
段伏城弯唇,带着她后退几步。
继而调换了个位置,手臂微微施力,把她一下子抱坐在水吧台上。
“我这是在替你保暖。”他还在刚才的梗上做文章。
汤倪慢慢松开缠绕他的双手,推了两下他的身子,欲图从吧台上跳下来。
“暖了暖了。”她顺带应付道。
“我觉得不够。”
段伏城仔细注视着她,双手撑在吧台边沿,脊背弓起,困囿着她在身体范围内。
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汤倪推拒他的动作停滞,长指搭在他肩上,稍稍仰头,长睫上掀,不明所以地凝视着他。
“哪里不够?”
她未多作思考,只顺着他施加的套路往下跳。
段伏城半垂下眼,没有立刻回答。
他神色平静,眸眼却交织着昏聩的复杂情绪,沉如漩涡,紧锁在她红唇上的视线发烫。
喉头微动,“嘴巴。”他意有所指,语调慵懒而低哑。
直白又禁忌,引而不发。
“嘴巴要……”
怎么保暖?
还能怎么保暖。
汤倪踏入圈套,又识破圈套。
这样的认知让她脑子登时空白了几秒。
她紧咬唇肉,薄睫轻颤,眼瞳浸弥着雾气般湿漉漉地,一如受惊的幼鹿,浮泛无辜。
在她眼底的雾气下,段伏城甚至剥离出了自己的样子。
汤倪看到的他的样子。
一副自制力被完全谋杀的样子。
他小心尝试着,再次倾身缓慢逼近 。
汤倪没有躲。
但,她的眼神在躲。
那里闪烁着某种不确定的慌,明明灭灭,不似往日通透,段伏城全部看在眼里。
两人贴得太近,几乎鼻尖相抵。
致使呼吸的余波在这一刻悄然疯涨。
四目相对,彼此的心跳在逐渐急促,到同频加速,到剧烈波动。
他们正滑向,暗涌越界的边缘位置。
可在这时,段伏城的手机徒然响起——
震动声瞬时冲破当下黏腻的暧昧气氛,重新划定边界线,将两人一举弹回到禁区之外。
————————————————
“什么?你说谁?俞晏河?!你说约你打桌球的人是……”
世枫集团董事会总理事!!
台球室外,汤倪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瞪大眼睛捂嘴惊呼。
说好的朋友局,汤倪也是想着随意放松一下,才答应段伏城跟着过来。
临门一脚才秒变对家切磋局可还行?
这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吗!
突如其来的震惊消息,让汤倪当即从刚才的旖旎状态中抽离出来,一秒恢复如常。
段伏城看穿她的想法,隐约轻笑了声,眼梢微扬,纠正道:
“是对家,不是仇家。”
汤倪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也是,他们的大堂经理都能一口喊出我的名字,何况是长期包下总统套的VIP贵宾。”
话音将落,她又像是猛地想到什么,连忙拦在他面前,阻止对方人脸识别进入台球室的行为。
“那你不早说!我这身打扮不是给咱们舟季丢人吗……”她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那件被她随手套在身上的,橘色卫衣帽衫。
如若不是汤倪在极力要求下,回房换了双小白鞋,大概段伏城会让她就那么趿拉着拖鞋过来。
“已经很美了。”
段伏城双手搭在她肩头,直接扭转过她的身子,对着显示屏录入面部识别。
“嘀嗒”一声,房门被成功开启。
台球室内,除去女裁判员和几位服务者以外,只有一位身着休闲的中年男人在独自打球。
不用猜,就应该是世枫老板了。
中年男人听到动静,手中动作未停。
他半趴在台球桌前,随便就是一个极为标准的捣杆姿势,继而单眯起左眼,臂膀压低。
下一刻,精准捣球入袋。
一球击中,他仍旧保持着进球姿势,只朝对面两人的方向简单扫了一眼。
然而在瞥见汤倪的身影时,鬓发斑白的中年男子偏侧了下头。
他慢吞吞地站直身子,眯起双眼,明显对于这个跟随段伏城一同出现的陌生女人感到几分意外。
但他并没有过问什么,停留在眼底的意外神色也转瞬即逝。
扬手将台球杆扔向段伏城,
“小子,来一局。”他扬扬下巴。
段伏城稳稳接住球杆:“先说说我能赢得的筹码。”
“说那些没用的做什么?”
俞董虽两鬓已白,但体魄有几分老当益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你不会赢。”
汤倪进门开始,她就在暗中观察着中年男人的言行,留意台球室内的每一处细节。
这个俞董表面和段伏城水火不容,但无论言行再怎样不客气,周围环境都没有过任何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氛。
场所里没有陌生人,服务者也不多,灯光通亮,氛围偏暖。
不像鸿门宴,倒像是一场随心所欲的交流宴。
“俞老板觉得我会输。”
段伏城从不会毫无意义地重复对方的话。
果然,汤倪接到他转来的含笑视线:“倪倪觉得呢?”
来回考量,得出这两人原本就没有敌意的结论,却忘记留意他唇畔流露的亲昵称呼。
但不管是什么宴,饭还是要吃的。
汤倪选择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家老板这边。
“两位老板的输赢我不敢下定论,对桌球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这项竞技里,‘开球权’至关重要。”
她走上前和段伏城并肩而站,
“当世枫为应对舟季开业而提前举办七夕庆典,看似抢占了先机时,舟季就已经获得了‘开球权’。”
一直神色淡淡的段老板,直到汤倪以同样淡然的语气,说出这番气势汹汹的话后,才挑眉笑弯了眼。
像个骄傲的男孩,在向别人炫耀挑衅,用自己最心仪宝贝的玩具。
传闻中的段伏城杀伐果断,他也确实从小克制律己,所以显然俞晏河也很少见他这般神情。
不禁让上了年纪的男人多看了两眼,看面前这对极为契合的年轻人。
“舟季七夕试营业。”
裁判理球的时间里,汤倪突然听到中年男人挑起话头。
没有被冒犯的生气,只有试图气到对方的暗暗使劲:
“搞丛林宴这种费时费力的场面,浪费资源。你等着,我会看着你的,碳排放超标一毫克,我就要举报你!”
在深谷森林这种地方,一边排碳,一边净化,别说当天,就算丛林宴开到下个世纪,排量都无法超标好吗?
汤倪差点笑出声,被这陡转轻松的对话感染,自然回以调侃:
“您的游轮能耗也不差呀~,烧油得论百吨呢。”
“别说。”
段总驾轻就熟戴上三指手套,在橡木杆端悠然擦涂好巧克,有意接话,
“当年世枫做了近百次申请才被批准在市内经营游轮,近几年管控指标逐渐严格,上次七夕活动后又被抽查了吧?还是别说俞董的伤心事了。”
“臭小子,就你说得最欢!”俞晏河眼睛都瞪起了。
“哈哈哈哈……”
这次汤倪真的没忍住,低头笑得直捂肚子。
笑着笑着,才发现有哪里奇怪,懵神抬头看段伏城:
不对啊,这些事……他怎么知道的?
而段伏城展臂揽她在胸前,球杆递进她手中,笑意明朗:
“欢迎来舟季租借场地,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