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他眼中的执着,带着皇后从未见过的坚定,清晰明了的表明了,他今日之行为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从选夫宴后,他就已经确定了这一想法,只是黎苏案一经翻开证实,他只顾着伤心难过,没想到父皇的旨意下的那么快,他还来不及从悲痛中醒过神来,黎苏墓竟然已经迁去了黎氏祖坟
皇后失望地起身,对于儿子的执着,感到痛心无比,却又拿他没办法。只能皱眉,无奈地提醒“你父皇不会同意的”哪有皇帝连下两道圣旨,迁同一座坟,这岂不是要给天下人留下话柄
东方濯道“儿臣知道,但儿臣不会因此放弃父皇一日不答应,儿臣就在此跪上一日,父皇一直不答应,儿臣愿意跪死在这里”
“你”皇后震惊地低头看他,痛心疾首地斥道“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竟然说出这种话你要致母后于何地啊”皇后气得不轻,浑身都在颤抖。
苏漓有些看不过去,正要开口,这时御书房的门,忽然开了。
高公公带着皇帝的旨意,对三人恭敬道“陛下传各位进去”
东方濯只当皇帝改变心意,面色顿时一喜,当下便要站起,却感觉到一阵眩晕,险些栽倒,苏漓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东方濯看向她,面色十分复杂。
三人先后走进御书房,齐齐下跪行礼。
皇帝高高在上,坐于御案前,垂眸看了眼浑身湿透面色憔悴的东方濯,目光一沉,没有说话。双眼又转向苏漓,面无表情,问道“明玉郡主墓地迁移一事,已经完成了”
“是的,陛下”苏漓低声应道。幸好事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棺木一抬过去,即刻就可以入土完工。要说原本迁坟这种事,不该选在这样的天气进行,奈何皇帝一心想早日了结此事,才定了这么个日子。好在有半天晴日,也没人敢说什么。
“既然此事已了,明曦心里究竟意属何人,三日后,进宫来给朕一个答复。”
三日,最后的期限了
苏漓心中一叹,躬身领旨。
“你们都退下吧。”皇帝的神态有些疲倦,他的意思也已经非常明显,明玉郡主一事就此结束,无回转之余地。
苏漓正要起身,却听东方濯坚持道“父皇还未恩准儿臣的奏请”
苏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只见皇帝眼光一冷,雷霆之怒隐约可见,皇帝眯着眼睛,沉声说道“朕一直觉得你识大体,懂朕的心意,却为何在此事上冥顽不灵非要朕出尔反尔,给天下人落下话柄,你才甘心吗”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经格外严厉。听得屋内众人,立时屏息。
东方濯面色微微一变,却无半点退缩之意,只叩首道,“儿臣不敢”
“不敢就给朕滚回你的王府去黎苏一事,以后不准再提”
“父皇”他抬头叫道,还是不甘心。
“朕说了,不准再提”皇帝断然怒喝,脸色已阴沉至极,随时有怒气爆发的可能,只要他敢再多说一句
“儿臣一定要说”
“砰”
一个巴掌大的砚台带着帝王的盛怒,疾速飞来,砰地一声打在东方濯的额角上,也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所有的语言。
苏漓登时惊愣住了,素闻皇帝对东方濯一向宠爱有加,从不曾有过任何重罚,没想到会为这样一件事大发雷霆,甚至出手伤人苏漓不禁感叹,原以为皇帝对他的这个儿子有多疼爱,原来也不过是因为东方濯从未违抗过他的心意可叹帝王亲情,真是薄凉如纸
御书房内的所有人,都止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苏漓扭头去看,只见东方濯定定地跪在那里,半张的嘴,保持原型不动,眼睛里分明有受伤的表情,显然也是没有料到皇帝会怒极至此。
殷红的血,自他额角汩汩流出,顺着他英俊却苍白的面庞,流淌过他被雨水浸湿的身子,最终在地上蜿蜒出一条直线。
皇后震惊地睁大眼睛,心都快跳出了腔子。她捂住胸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儿子脸上正在流淌的鲜血,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要昏过去。
“陛下息怒”勉强镇定心神,皇后飞快地叩头请罪,慌忙想为他解释,但东方濯却直直地抬眼,看着皇帝,仍旧坚定无比地说道“请父皇成全”
他真是执拗的可以苏漓突然不知道该佩服他这不怕死的勇气,还是该说他不识时务
眼看皇帝额头青筋暴起,难以预测后果的帝王盛怒就要降临,苏漓心间微颤,连忙叩头道“陛下息怒”
皇帝双拳一握,强压住怒火,冷冷看她“你有何话说”
苏漓斟酌道“回陛下,明曦以为为了一个外人,伤了陛下和静安王的父子之情,实在不值得”
皇帝冷哼一声,望向东方濯的目光愈发冷厉,沉声说道“你看在他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
皇后忙道“陛下恕罪濯儿他他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要与陛下作对,求陛下看在他以往那么孝顺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次吧濯儿,濯儿”皇后急忙扯了扯东方濯的衣袖,努力朝他使着眼色,想让他赶紧认错。但东方濯却好像完全看不见她的示意,也听不到她的催促,如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一边眼睛已经被血液模糊,东方濯眼中所看到的他的父皇、母后,都是赤红色的,仿佛被罩上了权利的腥红色彩。他直直地跪在那儿,心凉如水,一个字也想不说。
气氛一瞬僵滞,空气中,仿佛藏着一根看不见的弦,紧绷欲断。
眼见着皇帝脸色沉了又沉,东方濯又毫无反应,紧抿着苍白的唇,一副不达心愿誓不罢休的样子,皇后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苏漓。
苏漓不由叹道“迁回黎氏祖坟,是明玉郡主的心愿能得偿所愿,明玉郡主在天之灵定能得到安息陛下一片仁慈之心,体恤郡主,苏漓代郡主谢过陛下也请静安王就此作罢,莫要再扰逝者亡灵,如此,也算是对明玉郡主心意的尊重苏漓,也代明玉郡主,谢过王爷的成全”
躬身为礼,她言辞一片诚恳,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东方濯身躯一震,似乎不愿相信,抬头看她,悲伤之色溢于言表,他颤抖着唇,轻声问道“真的是她的意思吗”
“是的王爷”苏漓万分肯定的回答,撕碎了他藏在内心的最后一分企盼。已经嫁人的女子,死后宁愿入娘家祖坟,也不愿担他妻子的名分黎苏她的心里该有多恨他多讨厌他
无可抑制的悲痛自心底流溢而出,东方濯脸色顿时灰败如死,整个人都好像没有了生气,跌坐在地上,垂头看着自己身上流淌的鲜血,更加的沉默。
皇帝见他这个样子,原本心里的怒气,一时间也发不出来,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仍然严厉道“朕对你一向寄予厚望,今日你竟为了一个女人,罔顾朕意,颓废不堪,真是令朕失望之极”皇帝说完,拂袖起身,带着冲天的怒气,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慌乱地朝东方濯扑了过来,一把捂住他头上的伤口,厉声对身后发愣的奴才们大声地叫道“还不快去传太医”
太监们一愣回神,慌忙领命去了,可太医还没到,东方濯就推开了皇后的手,面无表情地起身,直往外走去。
“濯儿濯儿”皇后急忙追了出去,面色惶然,哪还有平常的雍容镇定。
大概是听出了皇后心底的恐慌,东方濯顿了一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一点小伤而已,母后不必担忧儿臣自有分寸”说罢大步迈入雨雾之中,秋雨寒凉,直渗心骨,他却恍若不觉。
皇后知道他先前就受了风寒,此时哪可能就此放心,不由转身抓住了苏漓的手,语气急切道“明曦郡主,你帮本宫劝劝他只有你的话,他还能听得进一些”
平日沉稳端庄的一国之母,竟然也会有如此慌乱无措的时刻苏漓微微一怔,说到底,皇后再虚伪,再狠毒,她也不过是一个母亲
苏漓叹了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皇后娘娘放心吧”她也不想东方濯因为她而发生什么意外。
皇后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命人立刻备车。马车很快追上了雨中快走的东方濯,苏漓掀开车帘,朝他叫道“静安王”
东方濯好似不闻,没有停步,苏漓叹气,只好跳下马车,拿过伞撑在他头上。他走得太快,她有些跟不上,很快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
苏漓皱眉,突然拉住他的手臂,有些气恼道“静安王你这是干什么你以为惩罚了自己,就能得到黎苏的原谅吗还是你觉得这样你心里就能好过一些”
男子的脚步,蓦然顿住,被雨水冲掉了脸上的鲜血,俊面呈现出一片惨白的颜色。他回头看她,眸中痛色难掩。
苏漓道“如果这样真的能让你好过一点,”她扭头刷地一下,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抽出了长剑,递到他面前,冷冷道“不如以死谢罪”
冷酷的眉眼,仿佛那人再生。东方濯怔怔地望着她,贪图这片刻的熟悉感
周围的人,都被惊得瞪大了眼睛,尤其被她夺了剑的侍卫,几乎吓得面无人色,不敢置信,她竟然怂恿静安王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