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我们最开始结婚,你真的是为了应付父母吗?你和我说是,我就相信。”
但沈昱珩没有说话。
“不能和我说吗?”唐婵红了眼眶,“那你手腕上戴的那个发圈也不能和我说吗?”
“是不是什么都不能和我说?”唐婵委屈极了,吸吸鼻子,“我还信你。但是我一个礼拜……一个月都不想理你了。”
“我马上回国。”沈昱珩轻哄道:“别哭。”
唐婵挂断了电话。
明天是元旦,唐婵的二十一岁生日,因为今年的世界杯在锦阳市举行,她才能在国内过生日。
唐婵已经很多年没在国内过过生日了,但她现在却高兴不起来。
娱乐新闻的事情,照顾唐妈的护工杜鹃把手机收起来,再加上沈昱珩那边压得快,唐妈还没看到新闻。
明天的生日过后,她就要进基地封闭训练,全力备战冬奥。
因为这件事,唐婵晚上睡不着,她和沈昱珩算是吵了一架。
第二天醒来,唐婵还在犯困,唐妈笑盈盈地叫她起床,“宝宝,生日快乐。”
唐妈把手上的平安扣给唐婵挂在脖子上,她希望她的姑娘一生平安顺遂。
唐婵坐起来,唐妈拿起梳子,“好多年没给你梳过头发了,今天妈妈给你梳一次。”
乖巧地蹲在唐妈面前,唐婵愧疚道:“我总是不在家。”
“你今年都二十一了。”唐妈感叹一句,“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这么大了。”
手掌拂过她的长发,唐妈温声说道:“你原来才这么大一点,现在都在给国家争光了。”
亲亲她的发道:“妈妈为你骄傲。冬奥压力大,输赢都没关系,不用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
唐婵认真地点头。
她低头看一眼手机,昨天一直静音,沈昱珩回了无数个电话她也没接到,只收到一条零点发来的消息:生日快乐。
想了想,唐婵放下手机,就算接到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扎高一点还是低一点。”唐妈问道。
唐婵回神,“高一点。”
她侧头,不经意间看到唐妈正准备给她扎的发圈,怔住,“妈妈,这个发圈是哪来的?”
唐妈随口说道:“前几天你杜姨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来的,好像是你小时候用的吧,一个塑料盒,样式还挺好看,现在也能戴。”
“我的?”唐婵喃喃道:“我一点也不记得。”
唐妈笑道:“那时候你才十一二岁,忙着呢,哪能记住。”
她给唐婵把头发扎好,“说起这个,我前一段时间还收到一个相册,让我看完就寄回去,不知道是谁,里面的照片咱们家都没有,我让快递员等几天再寄,留着打印下来。”
唐妈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相册,“你看看。”
唐婵接过相册,眼睛微睁,里面存满了她的照片。
只有比赛领奖的是正面照,其他都是背影和侧面。
忽然想到什么,唐婵把照片抽出来,背面果然有字。
“20111112卡国婵”
“20131218米国婵”
“20140301挪国婵”
……
她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被记录下来,上面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唐婵想起以前沈昱珩说:“只在电视上看过你的比赛,没去过现场。”
快速翻动相册,唐婵的指尖微颤,分明是都去过的,每一次都去过,怪不得他知道她的每一处伤口。
她猛得站起来,跟妈妈打了声招呼就去找唐琳。
唐婵是在唐琳的大学里找到她的。
唐家已经彻底破产了,唐琳憔悴不少,她向来爱美,今天却连妆都没化。
唐婵戴着口罩,约她去咖啡厅谈,“你能和我说一下那天没说清楚的话吗?”
“沈三吗?”唐琳瘦了不少,两侧脸颊都有些凹陷,性格也变化大,全然没有以前那股娇纵劲儿。
她的嘴唇微微干裂,声音也有些沙哑,“你不记得了?”
“你小时候不是被混混在肩膀上砍了一次吗?因为帮他,进医院了你不记得?”
“后来他就天天跟着你,被大伯和凌昌的总裁发现,还跟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唐琳喝了一口杯中的水,“我也是在奶奶家不小心听到的。”
“大伯他们找人治他,有一次我看到了,他……他像个疯子,被打得浑身是血还敢跟着你,所以大伯之后的寒暑假才不让你回宜临。”
“沈昱珩大家不知道,沈三却在新河巷子那片贫民区出了名。”
“你没听说过吗?惹他的人都没好下场。连他那个醉鬼家暴的亲爸都在打他的时候被他弄死。”
“还有凌昌的总裁,他也参与了,最后被沈三抢了生意,家破人亡,自己也落了个瘫痪。”
“我怀疑……怀疑大伯去阿尔山的雪崩也和他有关系。”
唐琳咬唇,“他就是个变态!可我爸爸又没有招惹他,他为什么突然撤资?”
后面离谱揣测的话唐婵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见过最黑暗的一幕,衣衫褴褛又单薄的少年在将近零下三十度的冬夜里被拳打脚踢,嘴里塞满了雪,差点冻死。
记得那次在家里,他搂着她说:“我也可以喜欢雪。”
他创立品牌,赞助了她所有滑过的比赛;他从事的行业都和雪有关;他送了她雪做的高跟鞋陪她一起滑雪。
其实他应该最讨厌雪。
唐婵的眼眶酸胀,和唐琳打了声招呼就失魂落魄地离开。
外面下着大雪,唐婵的眼睫和头发上都落满了雪花。
往回走的路上,唐婵拨通沈昱珩的电话,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了。
声音哽住,唐婵险些说不出话,勉强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问道:“你在哪儿?”
“在等你。”沈昱珩低哄道:“不气了?还以为真的一个月都不理我了。”
唐婵的睫毛上都泪珠结成冰,“你在哪里等我?”
刚问完,她就在公寓楼底下看到沈昱珩。
他提着一个蛋糕盒站在楼门口,身上落满了雪,看起来像是等了很久。
唐婵愣了一下,迈腿跑过去,扑进他怀里,“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沈昱珩低笑一声,吻着她的发顶,“以为你还在生气。”
外面雪大,沈昱珩牵着她回家,大锤被照顾它的人领到狗狗游乐园玩雪了,家里没人。
脱掉落满雪的外套,沈昱珩把唐婵揽进怀里,解释道:“我父母早就去世了,结婚不是父母催。”
唐婵默默掉眼泪。
“那些事情都不重要。”沈昱珩亲了亲她的眼皮,低声哄道:“那个发圈的屏保你不喜欢我就换掉,和你领证,是真的想娶你。”
他依旧闭口不提以前的事情。
“换掉做什么?”唐婵的眼睛红红的,“那不是我的东西吗?”
沈昱珩怔住。
唐婵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那个厚厚的相册,“这些都是你拍的吗?”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放下相册,脑袋窝在他的脖颈,“我应该早喜欢你一百年。”
沈昱珩薄唇微抿,艰难地开口,“你知道了……不嫌弃?”
第一次见沈昱珩这个模样,卑微的模样,唐婵心里蓦然一酸。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了一下,“我爱你。”
唐婵又亲一下,说一声“我爱你”,反反复复好几次。
沈昱珩的眸子越来越沉,他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但眼里的情绪早已翻涌起来,冲破障碍。
他伸出手臂揽着她的腰,将她向上提一些,而后低头攫住她的粉唇,很久过后才放开她。
坐到沙发上,沈昱珩扯了扯领带,还不忘把领口整理对称。
顺着领口,唐婵看到他延伸到肩头的疤,以前她也看到过,只是一直没在意。
她凑近他,“我想看看你背上的疤。”
“没有什么。”沈昱珩揉着她的脑袋,“不看了,嗯?”
“可是你都看过我的了。”唐婵脸颊微红,声音变小,“还亲过了。我就不能看看你的背吗?”
浅眸盯着他,沈昱珩忽的笑了一下,“行。”
唐婵看到他的背部,果然有好几道狰狞的疤痕,她的声音微颤,“怎么弄的?”
沈昱珩若无其事地说道:“小时候弄的。”
没有具体说,但唐婵已经猜了个大概。她偏过头不经意间看到他右肩下方的字,眼睛微睁。
“我是你粉丝,给我在这里签个名。”
唐婵现在还记得他当时说过的话,她当时认真写在这里的小楷,现在还在。
鼻子发酸,唐婵说道:“你纹这个做什么?”
沈昱珩轻拍她的背,“是你写的,想留下来。”
怪不得之前被蚊子叮了他也不让她给他往这里上药。
唐婵低头,缓缓靠近,在纹身的地方亲了一下,泪眼汪汪,“疼不疼?”
“嘶——”沈昱珩倒抽一口气,“刚才不疼,现在疼了。”
唐婵抬头,“啊?”
沈昱珩的声音喑哑,说了几个字。
脸红到脖子根,唐婵的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小声问道:“你吃了那个药吗?”
今天的沈昱珩像是撕开了所有的伪装,肆无忌惮地展示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啧”了一声,也不在意,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老婆,给尝点甜头?”
唐婵羞得不敢看他,偏过头轻轻“嗯”了一声。
……
最后,唐婵在哭,“你是不是药吃太多了?下次别吃这么多了。”
第二天清早,唐婵要回训练基地,她早早起来,手还在发酸。
封闭训练到冬奥,期间都不能回来,唐婵临走前牵着沈昱珩的手嘱咐道:
“我走之后,你不要一和人说话就贴那么近。”
“衣服也好好穿,别总敞着领口。”
“还有……不可以随便给别人抛媚眼。”
“总之,你要检点一点儿,等我回来。”
说完,她红着脸在他唇上“啵”一下,食指戳他的胸膛,“沈妲己,你听到没有?”
沈昱珩含着她的唇,低笑道:“遵命。”
一月二十日,由华国承办的冬奥会正式开始,全世界的顶级运动员都汇聚于此。
华国不是传统的冰雪强国,但今年来在冰雪项目上的成绩却在飞速提升,取得不菲的成绩。
在自由式滑雪的几个小项中,空中技巧是华国队的强项,而其他几个小项都是弱项。
一月二十三日上午九点,自由式滑雪女子大跳台决赛正式开始。
唐婵是以预赛第一的成绩进入决赛的,今天观众席上坐满了人,基本都是冲着唐婵来的。
大跳台是唐婵的最强项,媒体都称她为跳台王。
但奥运赛场瞬息万变,谁都不能确保唐婵能拿到冠军,因为今天一共有三位选手有一六二零的难度储备,只要不失误,谁都有可能夺冠。
比赛开始,十二位选手在云巅大跳台角逐。
决赛的出场顺序是按照预赛成绩排的,唐婵预赛第一,所以决赛最后一个出场。
第一轮正式开始,在等候区,选手们都不说话,抱着自己的板在脑袋里预演动作。
阿普和阿加塔都选择一上来就放大招的战略,两人相继跳了一六二零。
阿普成功落地,拿到九十五分,而阿加塔失误了。
轮到唐婵出场,一六二零她已经能够熟练掌握,今天的天气也不错,没有风雪。
她俯冲下跳台,每一个动作都做过成百上千遍,同样是一六二零,稳稳落地,裁判也给了她九十五分。
大跳台的规则是每个选手有三次跳的机会,取两轮最高分作为最后得分。
第一跳成功的选手压力会减轻不少,而失误的话,意味着之后两跳必须全部成功,否则将无缘领奖台。
第二轮,阿普持续优异的表现,比上一轮分数还高,得到九十五点七分。阿加塔在这一轮也稳住了,得到九十四分。
而唐婵,空中姿态、起跳、落地、周数全部都没问题,却在落地的时候发生意外,固定器松了,雪板飞出去。只拿到八十分。
太可惜了!现场解说的麦克风都掉到了地上。
第二轮结束,因为这个意外,唐婵暂居第三。
决胜轮开始,场下的观众都不再说话,屏住呼吸。
十七岁的阿普是加国的猛将,被誉为和唐婵天赋相当的天才少女,早就放话要在华国冬奥会上赢过唐婵。
她的状态确实越来越好,一跳比一跳得分高。
因为第三轮的出场顺序是按照前两轮成绩的总和排序的,唐婵倒数第三个出场。
五十米的高空上,她朝下看,观众挥舞着华国的红旗,嘴里齐声喊着她的名字。
杨采薇拍拍她的肩膀,唐婵把刚才进场时志愿者送她的国旗绑在右胳膊上。
她拨通沈昱珩的电话,她知道,他就在观众席第一排看着她。
“我想听你给我唱晚安歌。”
沈昱珩低声给她唱,伴随着现场观众的呐喊声,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但唐婵却全听进去了,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平静,“下一跳,我想跳一八零零。”
这个动作她只有在状态最好的时候跳出来过两次,根本没有完全掌握,风险极大,只有三成的把握,杨采薇不赞同。
但阿普的实力很强,如果不拿出一八零零,唐婵很可能会输。
电话另一边,沈昱珩回道:“好。”
唐婵:“教练说摔了很危险。”
沈昱珩:“那你的决定呢?”
唐婵坚定道:“我要跳。”
沈昱珩的声音同样坚定,“摔了养你一辈子。”
嘴边漾起笑,唐婵挂掉电话,戴上耳机,所有的声音都被屏蔽在外,耳朵里只有沈昱珩唱的晚安歌。
唐婵从未如此平静、也从未如此兴奋。
双板一横,她闭上眼睛,第无数次预演这个动作。
耳麦里沈昱珩的歌声唱到一半,唐婵睁开眼睛,把雪杖扔到一边,双手扶住膝盖,俯冲下去。
她的极限是没有极限,今天,在家门口,她要赢过她自己,肾上腺激素飙到顶峰,唐婵飞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五圈!
一八零零!
唐婵像个不倒翁,稳稳落地!
现场一片欢呼声,解说的声音哽咽,“今天我们在云巅大跳台见证了奇迹!我国选手唐婵跳出女子自由式滑雪历史上第一个一八零零!这是曾经只有男子运动员才能跳出来的难度。”
“我们都知道,唐婵这一年来遭受无数次伤病和非议,但她……她只是一个刚刚年满二十一岁的年轻姑娘。”
唐婵在这一轮得到九十八分的成绩,阿加塔和阿普都没有超过她。
解说哭出声,“黄袍加身,江山易主!唐婵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得知成绩这一刻,唐婵直直地朝观众席冲过去,紧紧抱住沈昱珩,红了眼眶,“我又做到了。”
她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为了你们,为了国家,为了自己,我都做到了!我护住你们了。”
沈昱珩把红色国旗披在她身上,低头亲吻她的额头,“你是王,我的英雄。”
阳光和煦,照相机记录下了这个画面。
你是我的英雄,我永远臣服于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