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反对者再次激昂地反驳起来:“股东向股东以外的人转让股权,应当经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
助理推了推眼镜框,不慌不忙地解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 第七十一条,其他股东半数以上不同意转让的,不同意的股东应当购买该转让的股权,不购买的则视为同意转让。华总此次已经决意转出股份,召开股东会的意图在于呼吁大家将他的股份按比例收购,也不用将公司的决策再次落入外人手中,大家共事多年,有默契也有感情了,肯定不希望再有外人插手公司的经营吧!”
沉默许久的陈总终于开口了:“股东向股东以外的人转让股权,应当经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股东应就其股权转让事项书面通知其他股东征求同意,其他股东自接到书面通知之日起满三十日未答复的,视为同意转让。我与你认识多年,也算是经历了一番血雨腥风,知道你的秉性,所以我不会尝试说服你,希望这三十日的股东答复期可以作为你的冷静期,三思而后行。”另一位顾总也认同地点点头,他们知道华总的性格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在自我说服前,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他也是凭借如此坚定的意念与决心将企业壮大起来,在他的带领下,近些年来不少投资人跟着他发了财,突然听说他要撤股退出,多数人的愤怒主要还是源于铁饭碗的保障度收到威胁。
在二位德高望重的股东的发言下,其余的小股东也未再抱怨,只是不解地叹着气,他们清楚这样的决策本来只属于这三人,所以自己的愤慨是起不到太大作用的。在众人开始哑口无言之后,曾父终于开口了,他站起身对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歉意,然后动之以情:“这些年大家也确实辛苦了,谢谢大家。近年来我也慢慢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走下坡路,已经不能在过于操劳了,怎么说呢?大家也能理解,谁都怕死嘛!我有时候也还怕自己某一天晕倒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人生已到暮年,年轻时候的梦想已经实现了,现在也是我回归平凡的最后时光了。这段光辉的岁月里,得到了财富,也得到了各位的鼎力相助,收获了情比金坚的友情,也成就了别人的梦想。可我又在想,我华程军,真的就没有什么失去的吗?仔细想想还是有的,我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尽管她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愧对她;我失去了自己所爱的女人,我让她枯死在异国他乡,让我们的女儿饱经风霜;我也是失去了陪伴自己儿子的成长之路,竟然单方面认为自己为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完美的,竟然丝毫不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原来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考取清华大学。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失去的也太多太多了。我今天的决定不是一时兴起,相信大家也了解我的性格。我万般恳求各位,恳求大家同意我的离开。”说完,他再次起身深鞠一躬。这一幕令众人动容,起初愤慨的众人已经平息下来,他们站在父亲与丈夫的角度深究曾父发自内心的话语,纷纷陷入沉默中。
会议结束前,那位年轻的助理再次晓之以情:“如果各位股东并无购入华总股份的意愿,那么该股份会按程序转售至其他受让人。一般情况下受让方会聘请专业律所、会计师事务所、资产评估机构等对目标公司的法律状况、财务状况、重要资产等事项进行尽职调查,并将尽职调查报告作为股权转让合同附件。期间可能需要各位的配合,劳烦大家了。”
曾父最后对助理补充道:“目前我公司持有的债权也要按程序走转让流程,尽快通知债务人知晓并签订协议。”说完,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陈总与顾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下来,这片江山就要靠这两位老骨头啦!他们身体硬朗,可不比我,我再不退休就得把命搭在这里咯!”
面对这样的调侃,陈总与顾总相视苦笑,无奈地指着曾父抱怨:“你呀!早就预谋好了我俩接盘吧,你这个老狐狸...”
初春的北京还没有春日的景象,没有融化完的积雪与天空的雾霾上下辉映。进入清华大学之后,华叮咚明白,北京是北京,清华是清华。因为清华太大,校园内几乎具有校外的一切设施,这个校园犹如一座充满书香的小镇,与宽广伟丽的北京城完全呼应不起来。在一个气候潮湿的傍晚,华叮咚想到了还停留在马来西亚的曾禾,因此打电话前去问候近况。此时已是三月初,吉隆坡那场隆重的声乐大赛也开始了预赛阶段。曾禾毫无悬念地通过了预选赛,并以小组头筹的姿态进入次轮。在大致了解了本组选手的实力之后,曾禾也是信心倍增,她渴望将那份荣誉带到曾秋扬的墓碑前,以此告知,你永远是我心目中圣洁的女神。华叮咚与曾禾的这一次通话因为曾禾的一个疑问显得有些非比寻常,曾禾问:“叮咚...其实你内心是讨厌我的,对吧?”这一问激起了华叮咚曾经长达许久的执念,那份执念带着幸福,又参杂了怨气。
曾禾接着问道:“你从始至终,有没有这样的想法,曾秋扬是偷走你的幸福,毁坏你家庭的坏女人?”
华叮咚竟然没有避讳,他直言:“有...有过!”
曾禾沉默,这一切也一直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整个吉隆坡之行,每当众人踏足加影老城对曾秋扬百般缅怀的时候,他总是双手插着口袋,眺望着远方,眼中藏着说不尽的心事。华叮咚说:“所有人都在祭奠她,爸对当年的选择充满悔意,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辜负你的母亲。那么正确的选择又是什么呢?将你我的命运互换吗?对不起,姐...我不该说这些,你的出现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是你让我感受到拥有亲人的温暖。我没有太多奢望,我知道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是为什么大家丝毫想不起我的母亲,那个受父母之命的婚姻竟如此难堪吗?那个被包办婚姻的女人,真的活该默默的死去吗?”
曾禾沉默良久之后,回答:“叮咚...对不起...”
将自己的心声瞬间吐露的华叮咚此时感到有些唐突,他并没有责怪父亲和曾禾的意思,他只是出自本能的在为自己的母亲打抱不平,这是一个正常的心理,曾禾自然也理解。华叮咚继续说:“其实我们的母亲很像,她们都是逆来顺受的传统女子,没有尝过世间百态,在夜以继日的茶米油盐中寻到了爱的味道,其实她们当年都是未经事的女人。唯独不像的一点是,当生活中再无半点曙光时,你的母亲选择了遥望高塔,我的母亲则选择了夜里独眠。”
曾禾叹息:“未经世事的人...我真的无法判定何为经事,所谓经事...即是让所爱尝尽人间苦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