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昨天去镇上卖毛驴，可是大家伙都不傻。</P>
马上要搞高级公社了，谁愿意当大冤种、接盘侠。</P>
张富无功而返也就罢了，晚上还被崔大虎拉到公社里，吃了一个学习大会。</P>
正如张洪亮所说，占小便宜吃大亏。</P>
漫野四溢的秋香，在乡村大地匍匐着，氤氲着，张扬着，让村落沉醉在其中。</P>
和煦的秋风中。</P>
毛驴拉着平板车，沿着崎岖的小路往隔壁刘马湾而去。</P>
李爱国平躺在毛驴车上，叼着根狗尾巴草，哼着小曲，盯着天空中的朵朵白云。</P>
这玩意怎么那么像</P>
崔大虎带着三个崔家庄民兵跟随。</P>
刘东平以前也下乡搞过采购，经过这种偏远乡村，那都得提心吊胆的。</P>
生怕一不小心，连自行车都被抢走了。</P>
哪有李爱国这么自在！</P>
他心中一阵唏嘘，当初李爱国帮崔大虎出头的时候，还有些不理解。</P>
现在算是明白了。</P>
多个朋友多条道。</P>
刘马湾距离崔家庄不过三四里地。</P>
毛驴车以龟速晃悠，也只花了不到十多分钟。</P>
驴车晃悠过青石板小桥，李爱国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嚣声。</P>
“各位乡亲，我们是京城机修厂的领导，今儿来到你们村，是为了收购鸡鸭。”</P>
好家伙，被人抢了先？</P>
李爱国坐直身体看去。</P>
只见前面的碾场里围了不少人，机修厂的那辆大卡车停放在碾场中央。</P>
梁拉娣跟司机小黄站在卡车两边。</P>
那位驴脸张主任双手掐腰，挺着大肚子站在车头上，朝着围观乡亲大声嚷嚷。</P>
看来改造公社的消息，也被机械厂采购科的注意到了。</P>
这年月物资匮乏，部委配发的物资往往不到位，为了保证自己工厂正常生产，各家工厂往往各凭本事搞采购。</P>
本事大的吃馒头，没本事的喝稀饭。</P>
机修厂食堂张主任就是个有本事的人。</P>
他俯视那些面带热切的群众，心中充满了兴奋。</P>
只要这次采购完成，回到厂里，肯定会得到厂长表扬。</P>
刘马湾的村民们也清楚公社改造的政策，见有人来采购，顿时积极起来，拎起鸡鸭围了过来。</P>
一个老大娘拄着拐杖蹒蹒跚跚的走上前：“领导同志，老母鸡咋收啊？”</P>
她头发花白，看年纪大概六十多岁，背佝偻得像株老柳树，身上的皂蓝衣衫补丁摞补丁的。</P>
老大娘用拘谨不安而又满怀期望的目光看向张主任。</P>
似乎这位城里来的大主任就是她的救星。</P>
“三毛钱一斤，还要去除鸡毛的重量，每只大公鸡扣除五分钱。”张主任挺着大肚子眯着眼笑。</P>
“三毛钱领导，俺们卖到京城里，能卖到六毛钱一斤。”</P>
老大娘听到这个价格，本就佝偻的身子，似乎又矮了一截。</P>
她两个儿子都在解放前被抓了壮丁，不知所踪。</P>
好在解放后，村子里考虑到老大娘生活困难，每个月由乡亲们出一些粮食，才能维持温饱。</P>
老大娘干不动农活，就靠养点老母鸡，卖鸡蛋换钱，买点盐油之类的零碎。</P>
现在不能养鸡了，才想着将鸡卖掉，换成钱，攒起来。</P>
谁承想.</P>
老大娘嘴唇微微抖动，刀刻般的皱纹里流淌着失望：“鸡毛也是能卖钱的，后生仔，你可别忽悠我。”</P>
张主任看看老大娘，嘴角微翘，眯着眼笑：“大娘，那是卖到京城的价格，有本事，您老也去京城啊。”</P>
刘马湾刘村长微微皱皱眉头。</P>
走上前，双手递出一根土卷烟，求情道：“领导，我们村比较困难，您看这收购价格，是不是还能往上提一点？”</P>
张主任看着那根用废作业纸捐的烟，再看到刘村长肮脏指甲缝里的泥土，感到一阵反胃。</P>
微微皱皱眉头，摆摆手拒绝了烟。</P>
“村长，价格不是我定的，要想讨价还价，您啊得跟机修厂的领导去谈。”</P>
梁拉娣站在一旁，眉头拧成了疙瘩。</P>
什么机修厂的领导谈价格啊？！</P>
身为兼职采购员，梁拉娣再清楚不过了。</P>
此次前来采购物资，厂里面制定的价格跟京城市面上的价格一样。</P>
只要能够足额收购到物资，就算是完成任务。</P>
张主任不过是趁机压价，想中饱私囊罢了。</P>
这种事儿在机修厂食堂很常见。</P>
只是这些村民日子过得实在太苦了，张主任还这样干，就有点没良心了。</P>
机修厂给出的价格，跟趁火打劫差不多，原本打算卖鸡鸭的村民们都犹豫了。</P>
张主任挺起大肚子，不慌不忙的说道：“各位老乡，过几天你们这里改造成了公社，这些鸡鸭都得充公，要是没有我们机修厂收购，你们一分钱都甭想不到。”</P>
那些鸡鸭都是村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谁也不舍得贱卖，只能把目光投向村长。</P>
这位面对鬼子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的老村长，此时黝黑的眉头却犁出了一道道沟渠。</P>
他深深叹口气，咬咬牙，大手从空中滑落：“卖，全卖了。”</P>
“这还算是像那么回事嘛。”张主任得意的仰着脑袋：“人要有自知之明！”</P>
他一边让梁拉娣跟司机称重收购，叮嘱在称头不能吃亏，别让这帮泥腿子占了便宜。</P>
一边在心里盘算这次能够挣到多少钱。</P>
一只大公鸡足足能挣一块钱，三十只就是三十块钱再加上鸭子，兔子之类杂七杂八的。</P>
再怎么着，也能挣七八十块钱，</P>
也许这一笔干下来，就能给小翠买台收音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