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错。
出事的这个人,就是这次新任主考官的户部尚书王提。
而他,是姜奕的人。
即是姜奕明面上的信赖者,更是他暗地里的亲信。
这才是让姜奕在心中最为恼怒、最为愤恨的地方。
他自认,自己行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真是今朝踩了水坑,让这人玷污了自己的名誉。
姜奕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整个人怒发冲冠,恨不得直接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提千刀万剐了去。
他对这位王大人有着提携的恩典。原想着这人品德高洁,怎料到他如今能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来呢。
这让姜奕感觉到自己被背叛了。
要知道,上一任的户部尚书也是姓王的,而那位王大人确实是识趣多了。
担起处理残局责任的,是新任的户部郎中,迟忠君。
迟忠君从崇光殿走出时,正是暮色沉沉,那最后一朵绚丽的晚霞还执拗的挂在半空中,映照着半边天的红色。
他在书桌前坐下,借着月光点亮了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
什么叫做美、什么叫做丑?
不过迟忠君并未将信直接寄出去,而是放到了棕色的木盒子里。
不会住上很久吧?
要加快进度了。想到这,迟忠君握紧双拳给自己加油鼓劲起来。
如今,这位大人的名声在市井之中,就如同那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加油,我可是要坐宰相的人。迟早会从这个小屋里搬出去的。
他笑着,心中思跺着。这云朵是不是在等着他出来,让他来见上这么一眼?
这样想着,迟忠君又不由得失笑。
他现在正忙着和迟忠君这位自己新看好的小臣子下棋呢。
但这些虽然在迟忠君的眼前不过是寻常,但在那些心眼比针尖都小的同僚眼中,那就是极其让人眼红的厚待了。
下笔也很是迅捷,字迹清秀,不一会就写完了今日的一封信。
曾经他忽视的、漠视的、无视的,现在就像是那拌脚的石头,或者攀援着向上的野花藤蔓一样,渐渐的落在他的身上。
一方面是表露自己的清白,让众人看到自己的公平;另一方面来说,因为姜奕知道,王提此次事件之后,必死无疑。
原本在朝堂上,姜奕对他还是十分尊敬,至少平日里给他留足了面子。
幸亏陛下仁慈,并未牵连与王大人交好的其他大人,以及他的那些门生们。
他们看到了陛下那未尽的话语,‘朕饶恕那些无辜的妻儿和尚且无知学子’。那剩下那无辜的呢?
是不是就要和这位才能进的户部尚书一起蹲进牢房?
于是乎,不少的礼物都退回到了王府的门口,甚至有不少都是扔到地上,足以见得其中人的蔑视。
姜奕嘴角都有些抽搐,如今他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本领了。
除了那些签着生死契的老奴们,已经没有人选择留在这个人人喊打的王尚书的府邸上。
迟忠君看着自己租借的这个旧旧的、又破又小,但是昂贵的小屋,他思索道。
气的他们都不由的想要对着姜奕呐喊道:“你看重这小子倒是给他升官啊,给他调到红衣卫,或者户部!”
昏黄摇曳的灯光火苗飞舞着,灯光下迟忠君开始写信。
既然选择了来京都,迟忠君就已经打算要去拿走那些自己能够拿到手的权利,那些唾手可得的权势。
在姜奕的施压下,在朝中其他士子的群情激奋之下,这件事情却得到了一个多方平衡的结局。
十五年的出尘世外,三年的舟车闹顿,如今的他的阅历和见识已经绝非普通人可以比拟。
但是他们这些人的呐喊,姜奕注定是听不到了。
而罪魁祸首曾经的户部尚书王大人已经被入狱,虽然最终的判决还未下来,但是这位大人已经被陛下夺去了官身。
王大人曾经的那些门生学子,如今各个都要跟他划清界限,有在朝为官的甚至已经向陛下递交的辞呈,声泪俱下的哭诉自己的无辜。
迟忠君笑了笑,和往日那清淡出尘的模样半点的不相符。
帝王一怒,向来是伏尸百万。
但是,如果要问道,他是不是真要对王提下手?
但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等他站稳脚跟,等他声名远扬,等他已经成长到无需殿下忧心庇佑的时候,就是这些信寄出去的时候。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迟忠君揉着眼睛照了照后院的大水缸。
迟忠君清楚,自己不是来做小官的,要做,就要做那权倾朝野的大官。
就算王提侥幸躲过一劫,恐怕也有人要堵住他的口,让他永永远远说不出话来。
有一些东西,还有那另一个世界,正在慢慢地、慢慢地为他打开大门。
但似乎,与此同时,那些曾经离着他十分远的东西,也对他打开了大门。
之后他在朝廷中环视了一圈,最终才找到了王提这样一个书香世家出身,正经的文士,有学生有门徒的这样一位臣子来。
这些在如今的他看来,简单的就宛如和师傅辩论道藏一样。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才能就已经可以跻身于大部分之上。
这个王提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可以说,是他之后半辈子的耻辱了。
但是只要想到了今日还见到了那么漂亮的晚霞,他的心情就好了许多。
有句话说的十分有道理。
“就让我成为殿下在朝中的耳目吧。我会站在陛下的身边,为他扫清一切的障碍。……就当是……报答殿下这些年的照顾了……”
那个和众人笑谈的那个大师兄也不再了。
但也正是因为陛下已经仁慈如此,这些人更是迫不及待要跟王提这位曾经的师长划清界限。
“在礼部跟他们这些老头子内卷个什么?”
陛下依旧是英明神武的陛下,高高居于高台之上,在民众士子们的眼中依旧是一位明君,一位英明神武、明镜高悬的好君王。
迟忠君从兜里拿出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铁置门锁,走进屋子里。
他灯下的面容十分清修,面色认真极了。
唯有在一片颓势之下力挽狂澜,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不是吗?
之后又轻手轻脚的将这盒子藏到了自己的床底下。
迟忠君倒是也不意外,这些天姜奕的确是时常将他叫过去交谈,还时常有所赏赐。
为新帝做事自然是他的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