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人说话如此难听,左思鸢皱起眉头,问道:“这人什么来头?”
周小三凑近左思鸢嘀咕道:“这人是东来饭庄家的三爷,自小不学无术,最近王老爷子不行了,几个兄弟争家私争得紧,偏因为咱们鸢月楼开了,那东来饭庄的生意便差了下去。我想着这周三爷这次是因着东来饭庄,上咱们这来找茬来了。”
周小三一面向左思鸢解释,一边嚷嚷着:“让让让让,咱们小姐来了!”
众人早就听说这鸢月楼的东家是个女子,这时代女子不好多抛头露面,左思鸢虽然不忌讳这些,但还是请了个掌柜的照看着,自己也落得清闲。
虽然早就叫茶香打听着宅子,但这些日子看下来,仍没有看到趁心意的,便索性再也不急,慢慢挑拣着。她平日里无事就带着茶香出去逛逛,或窝在二楼的厢房里头,因此见着她的人并不算多,便是见着了,也不知道她就是鸢月楼的女东家。
左思鸢这一次已用帕子将头上的汗擦净了,又拢了拢头发,虽未施脂粉,脸却光洁细腻得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那杏眼里头有些清泪,如夜间的溪泉,透出粼粼的光泽。樱唇微微带出点笑意来,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倒叫人心中一凛。
左思鸢披一件浅绿色的对襟绣蝴蝶花袍子,系一条雪色细缎折边软烟裙,裙底生莲,露出一双小巧的天水青鸳鸯缀珠绣花鞋,手里攥一条樱桃雪帕,身上沁出清淡的芙蓉香气。她挽了一个偏髻,簪了碗口大的海棠花并一支玉簪,行走之间,簪上的流苏络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如有什么东西挠在人的心上。
只看见左思鸢走出来,那周三爷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手一松,便放开了李掌柜。他眼里一下子放出光来,咧开嘴立时笑起来:“这位……这位便是这鸢月楼的东家?”
左思鸢向那周三爷微微一福,笑道:“正是,不知道是这些下人冲撞了,还是饭菜不合口味,叫三爷这样大发雷霆的,险些砸了咱们鸢月楼。”
左思鸢说话轻声软语,叫周三爷险些酥了半边身子。
“哎哟。”周三爷将那筷子上的苍蝇递给左思鸢看,眼睛直直地盯在左思鸢脸上,“您瞧瞧,我从你们那八宝汤里头夹出这只苍蝇,实在倒尽了胃口。这京城里头像样些的饭馆酒楼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鸢月楼这阵子也红火,恐怕是太忙了,叫你们现在不将客人放在眼里,出了这样的差错?”
左思鸢看了那筷子上头的苍蝇,笑道:“周三爷实在是说笑了,这时节还不曾入夏,哪里来的苍蝇?咱们的后厨里头也是特意放了熏香,专驱那些虫蝇的,三爷若是不相信,只管派人往外面那后厨里头去瞧瞧,但凡寻见一只苍蝇,三爷今日吃了多少钱,我十倍赔偿给三爷。”
“呵。”见左思鸢这么说,周三爷的脸冷了下来,“你自然是这么说,这么久工夫你才出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将厨房里头收拾妥当了?这么大的店,敢做不敢当,吃到了苍蝇便开始抵赖,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幸好今儿遇见的是我,要是别人,早被忽悠过去了!我今天就是不信这个邪,偏要跟你们这鸢月楼讨一个说法!”
“三爷想讨什么说法呢?”左思鸢看向周三爷,“我们这鸢月楼,最图的便是客人的痛快,今儿三爷在鸢月楼里头吃饭不高兴,八宝汤我立刻给三爷换一碗新的呈上来,今日这顿饭权当做是我请三爷的,不必三爷付账。”
“只是三爷要说我这鸢月楼不干净,我是断断不能依的。我方才便在后厨里头,咱们鸢月楼的后厨,每日洒扫熏香,别说是苍蝇,便是一只虫卵也没有。三爷若是硬说这苍蝇是咱们鸢月楼里头的,是厨子不小心掉进去的,我也是百口莫辩。毕竟我也不能拿出证据来,说这苍蝇不是咱们的不是?横竖三爷爱怎么说,便怎么说,今天我就当做这苍蝇真是咱们楼里头的,给三爷赔一个不是。我也给在座的诸位赔个不是,但凡下次饭菜上桌,都叫小二当着各位的面给各位检点一遍,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是一粒灰掉进去了,我也免了各位的单,倒赔十倍银子,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左思鸢这一通话说下来,那些看热闹的纷纷叫好,佩服起这位女东家的豪气阔绰来。她既解决了周三爷的问题,也给了所有的食客一个承诺,这鸢月楼里头日后绝不会出现卫生问题。实则那些食客心里头也有数,来了鸢月楼这么多次,的确从没遇见过像周三爷这样的问题。一时想便是真是不小心掉进去的也情有可原,若是周三爷再胡搅蛮缠,便显得没了气度。
周三爷想不到左思鸢能说出赔十倍银子的话来:“那今日我这银子,你赔是不赔?”
“赔,只是我须得知会三爷一声,我这银子赔的是三爷的心情,也是诸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