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包子刚下锅，外头就传来阿楼火急火燎的声音。</p>

“娘子，娘子，那个丹阳郡王，丹阳郡王他……”</p>

冯蕴回头看一眼他满额头的汗。</p>

“有事慢慢说，急什么？”</p>

阿楼道：“他又回来了，就坐在庄子门口。”</p>

冯蕴抿了抿嘴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让厨娘看着锅里的包子，淡淡道：</p>

“我去看看。”</p>

这个丹阳郡王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灰头土脸，衣裳破了，鞋子脏了，头发凌乱，垂头丧气的坐在那里，失了魂儿似的。</p>

冯蕴上前施礼，“不知郡王驾到，有失远迎……”</p>

“还驾到什么？我是来乞讨的。”</p>

濮阳纵双眼无光，冷冷看着她。</p>

“无家可归，王妃留下我吧。”</p>

冯蕴看他一眼，沉默片刻，侧头看阿楼。</p>

“带郡王去洗漱，好好安置。”</p>

阿楼拱手，“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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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黑时，濮阳漪得到二哥已经被冯蕴请入了庄子的消息，心里那叫一个美啊。</p>

“我去向母亲复命。”</p>

今日的事情，全是她撺掇长公主促成的。</p>

濮阳纵本就懒散，不思进取，再跟着元铿那帮子王八蛋混，只怕真的要废了。</p>

长公主是溺爱孩子，可她也不想孩子真的变成个废人啊。</p>

有濮阳漪整天在耳边洗脑，她再三思量，觉得女儿虽然天真，但此计倒也可行。</p>

只要把濮阳纵留在安渡，他就免不了跟元铿那群人混，而眼下她与雍怀王关系紧张，正是因为小界丘调戏一事……</p>

何不借这个机会，让儿子跟元铿那些人划清界限？</p>

她是这样想的。</p>

濮阳漪当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p>

“阿母，我家隔壁是温将军的宅地，我听阿蕴说，看好日子就要动工了，我把工匠推荐给了她，价格要算得便宜一些……”</p>

长公主也是女人，怎会看不明白女儿的心思？</p>

“胳膊肘儿往外拐的东西！”</p>

她低笑一声，“你把你二哥塞到花溪村去，也是为了跟那个温将军套近乎？”</p>

濮阳漪瞪大眼睛：“哪里有的，我这不是为了我二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p>

长公主哼声，手戳到她的脑门上。</p>

“我还不知道你？”</p>

濮阳漪摸了摸额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原本温将军待我还算和气，可因为二哥的事，他都不理我了，我还有什么套近乎的机会？”</p>

长公主凝视着她落寞的面容，许久才叹息一声。</p>

“但愿你二哥，不要怨我。”</p>

濮阳漪想到二哥灰头土脸的回府，被阿母狠心拒绝，门都不让进就赶出去了的可怜样子，知道阿母是铁了心的，当即又出声宽慰他。</p>

“不会的不会的，二哥会想明白的，阿母是为了他好……”</p>

“世上哪个当娘的，不是为孩子筹谋……”</p>

长公主嘘叹。</p>

皇室式微，世家逐渐衰落是看得到的结果。</p>

那裴獗不是朝中新贵，而是一手遮天的贵中之贵。</p>

有她活着一天，尚可庇佑一双儿女。</p>

可她要哪天双腿一蹬，走了呢？</p>

人走茶凉，何人还肯给长公主府的脸面？</p>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不得不狠下心来。</p>

可是，想到儿子独自一人拎着包袱怏怏离开的背影，她又心疼难耐……</p>

“明日你去花溪村，看看情况。”</p>

濮阳漪一听，眉头皱起来。</p>

“使不得。二哥但凡看到一点机会，只怕又要反悔。阿母，你不做已经做了，何不再忍忍？”</p>

“可是……”长公主仍在犹豫。</p>

“没有可是。”濮阳漪握住母亲的手，双眼定定地看着她，“阿母放心，蕴娘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二哥在花溪村，最多是死不悔改，绝不会变得更坏……”</p>

长公主苦叹，“罢了。”</p>

濮阳漪松开母亲的手，目光突然凝住。</p>

她这时才发现，素来精心保养的母亲，方才四十许，已生白发。</p>

“娘……”</p>

她突然扑入长公主的怀里。</p>

长公主搂住她，“怎么了？”</p>

濮阳漪心里十分难过，来不及说话，眼眶已然湿透，喉头也哽咽了。</p>

“我跟二哥……都不是娘的好孩子。从小到大，正经事不做，只会让母亲操心……”</p>

这是长公主头一次听到女儿如此动情地说话，一颗心胀胀的，酸酸的，笑容却浮上了脸。</p>

“我是你们的娘，不替你们操心，替谁操心？”</p>

她慢慢抬起濮阳漪的头，盯着她道：</p>

“你跟冯蕴结交，是对的。今后，阿母但凡有个三长两短，你记住，你要替阿母看好你二哥……”</p>

“娘……”濮阳漪泪目，“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这种话？”</p>

长公主摇了摇头，微微阖眼。</p>

许多事情，濮阳漪不明白，她却看得很清楚。</p>

这两天秀峰山剿匪如火如荼，裴獗带伤上阵，震惊世人。</p>

民间议论纷纷。</p>

茶寮酒肆，每天都有人在谈雍怀王的神勇。</p>

但民间不知道的是，裴獗的重心，其实不在秀峰山，而是在邺城。</p>

大晋尚未分裂前，邺城很多物资都需从外地购买，商贩来往频繁。眼下一分为二，明面上的生意少了，但私下从未断绝，官府也没有认真作为。</p>

这次裴獗动了真格。</p>

不仅下令商贩不得和邺城做买卖，更是派了大量的人马，清查私下买卖的商贩。</p>

一旦查到，便以通敌罪论处。</p>

今日缴获的一批物资，显示背后的东家是元铿之父，荥阳惠王元滔。</p>

顶风作案，胆大妄为。</p>

荥阳王和宣平侯这伙人，如果跟邺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肯定是要被裴獗清算的。</p>

那她……</p>

只怕也会被当成他们的靠山，记上一笔。</p>

皇权倾轧最是不堪，等裴獗腾出手来，会不会再掀风雨，犹未可知。</p>

长公主轻抚着濮阳漪的后背，内心波浪汹涌……</p>

这种时候，她还能做点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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