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燃香,仙鹤衔烛。冯蕴乌发轻挽,做少女打扮,促狭的笑意里,藏了几分桀骜不驯,像丛林里没有驯化的兽,全无方才宴席所见的端庄温婉,得体大方……</p>
她不止不端庄。</p>
还很不正经。</p>
那双眼,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看着裴獗,略带一点挑衅。</p>
“大王是不敢吗?”</p>
裴獗一声不吭地看着她。</p>
冯蕴抬高下巴,轻轻挽唇而笑,温柔地补充,“难不成,害怕……你的长史君,吃了你?”</p>
她的声音柔和悦耳,酥酥软软,如飞雪纷落,无限盈盈……</p>
裴獗微微眯眼,发现暖阁的木案上,放着纸笔。</p>
笔有点眼熟。</p>
乐正子制。</p>
裴獗瞳仁微暗,如染风暴。</p>
那个雨夜,与这支笔有关的往事,纷至沓来……</p>
“这不是蕴娘的珍藏?”裴獗没看那只笔,若无其事地坐下,将她面前的酒壶和酒盏一并拿走。</p>
“怎么今夜有兴致拿出来临帖?”</p>
冯蕴莞尔,促狭地笑。</p>
“因为我要罚你呀。”</p>
裴獗看着她,“蕴娘喝多了?”</p>
冯蕴嘴角微勾,“大王真是不通风情。此乃闺房之乐也……”</p>
裴獗眯起眼睛,看她眉眼并无异态,委婉地道:</p>
“事已至此,何必为难自己?再给他一些时间,好好思量……”</p>
他说的是温行溯。</p>
这些天,他没有来花溪。</p>
对冯蕴痛打陈氏的事,也没有只言片语。</p>
但事情闹得这么大,温行溯不可能不知道。</p>
他以为冯蕴因此而难过,借酒浇愁。</p>
冯蕴却全然不懂他在说什么,低笑道:</p>
“大王要思量多长时间?无妨,你要等多久,就等多久。无非是不给解药而已,东家没有,我还不能找西家要吗?”</p>
裴獗眉心拧起。</p>
解药?</p>
他扼住冯蕴的胳膊。</p>
“你在说甚?”</p>
冯蕴想推开他,没有推动,带着嘲弄的笑,眯眼逼视。</p>
“大王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p>
一声冷笑,她极是不满。</p>
“也是不怕人家笑话,有妻有室的男子,还靠吃那伤身的药克制和压抑。幸亏濮阳医官嘴巴严实,要是一个不慎把话传出去……旁人还不知要怎么想呢?只怕会说你家娘子是死的,是石头,是木头,这才让夫郎不能动欲。又或是,以为夫郎在为谁守身如玉呢……”</p>
裴獗这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p>
“不识好人心。”裴獗低哼。</p>
要不是顾及她,他何须委屈自己?</p>
“再说,我何时守身如玉了?蕴娘讲理。”</p>
冯蕴别有深意地朝他一笑。</p>
她专门弄小酒喝上,就是为了蛮不讲理而做的铺垫……</p>
酒都喝了,凭什么讲理?</p>
“我不想听这些。”</p>
她拉开裴獗的手,鼻尖让暖阁里的炉火烤得沁出了一层细汗,说不出的柔媚娇憨。</p>
“大王得罪我了,得受罚。”</p>
裴獗身子腾地发热。</p>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他却口渴难耐,好似被什么妖精勾了魂,血液直冲腹下,隐隐有抬头之势。</p>
裴獗顺着她的话,“如何罚?”</p>
冯蕴努嘴,慢条斯理地道:“喏,摹一篇平复帖……我瞧瞧。”</p>
裴獗眉头沉下。</p>
“我说过,我不懂乐正子。不知平复帖。”</p>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呀。”冯蕴好似等的就是这句话,示意裴獗坐好,她整个人趴到他宽敞的后背上,将手伸过去,握住他的。</p>
小手包不住大手。那画面看得裴獗有点眼热,像有火炭从喉咙滚下去,身子热腾腾的。</p>
他哑声,“蕴娘,不早了。”</p>
冯蕴低眉,轻轻一笑,“写完早点睡。”</p>
她不满地握了握那只不听话的手,“来,顺着我。”</p>
裴獗侧目,看着女郎红扑扑的小脸。</p>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地说话……</p>
顺从就顺从吧。</p>
他冷眸微敛,由着她握着手,在纸上横竖撇捺……</p>
“你看,这不是写得很好吗?”冯蕴拖着柔美的腔调,“白山羊毫,玉螭笔管,真是好笔……”</p>
写着写着,忽地笔尖一转……</p>
“大王。”她眼波明媚,挺鼻朱唇,直直看过来,教人心乱如麻。</p>
“这么好的笔,除了写字,是不是还能做点别的什么?”</p>
裴獗喉头一紧。</p>
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清晰地浮上脑海……</p>
崭新的笔尖扫过滑嫩的肌肤。</p>
按揉碾转……</p>
但是,那时她毒性发作,神志不清,是全然不知……他拿笔做过什么的。</p>
裴獗轻咳,一本正经。</p>
“笔除了写字,还能做什么?”</p>
冯蕴道:“画画呀。笨。”</p>
裴獗心头猛跳,面色不显,点点头,略略松了一口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