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暎悠悠开口：“是啊，所以下差之后，你回典当行一趟，问问今日她买走的那三支首饰出自何家？”</p>
段小宴“哦”了一声，忽而又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昨日在无怀园你也帮了她，哥，我怎么觉得，你对陆大夫的事特别上心？”</p>
裴云暎走到遇仙楼前，解开拴马绳，翻身上马，笑了笑，道：“可能会杀人的女人，不多上点心怎么行？”</p>
言罢，不再理会段小宴，纵马而去。</p>
段小宴愣了一下，忙跟着上马追去，问道：“杀人？谁啊？”</p>
……</p>
进了夏日，夜里渐渐没有那么凉了。</p>
银筝种在院前的月季发了几支，再过不了多久，就能开花了。</p>
屋里，陆瞳坐在桌前，望着手中的木槿花簪出神。</p>
柯大奶奶秦氏果真没有带走这只花簪，作为陆柔的嫁妆，这发簪又被柯老夫人第一时间典当了。</p>
发簪精巧，昏黄烛火下，宝石泛出层朦胧旧光，仿佛常武县初夏山头的晚霞。</p>
好像也是这样的夜晚，母亲坐在灯前做针黹，她刚刚沐浴完，躺在陆柔腿上，任陆柔给她用帕子绞干湿漉漉的头发。</p>
陆柔替她梳拢头发，边笑言：“等我们小妹长大了，头发束起来也好看。”又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放心吧，那只花簪姐不用，姐帮你留着，等你遇到了心仪的小郎君，姐给你梳头。”</p>
她那时还小，童言无忌，想也没想地回答：“好啊，那等我遇上了心仪的郎君，就带他一道上门来同你讨，姐姐可别说话不算话。”</p>
母亲瞪她们二人一眼：“不害臊。”</p>
陆柔笑得直不起腰，捏着她的脸逗她：“没问题，介时你带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是哪家小郎君有此殊荣，得我妹妹另眼相待。”</p>
窗外有风，吹得烛火微晃，陆瞳回过神，将手中发簪收进匣子里。</p>
银筝端着水盆从屋外进来，陆瞳将剩下的银手镯和竹节钗递给她：“这个送你。”</p>
“送我？”银筝惊讶，“姑娘自己不用吗？”</p>
“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顺带买的。”陆瞳道：“我素日也用不着。”</p>
银筝接在手里，顿了顿才开口：“那要不我再换一家给典当了？咱们今日去一趟典当行，花了一百两，其中且不提裴大人的那五十两，还欠着杜掌柜银子。成日问杜掌柜借钱也不是个办法，他自己瞧着也不剩多少了。”</p>
“随你。”</p>
银筝看向陆瞳，陆瞳坐在桌前，如初夏夜里含苞待放的一朵茶花，比她鬓边簪佩的那朵还要鲜妍。</p>
单看外表，着实招人怜惜。</p>
“姑娘，”银筝斟酌着开口，“那位裴大人几次三番替你解围，今日又说不要你还银子……他是不是喜欢你呀？”</p>
见陆瞳不说话，银筝又想了想：“他是昭宁公世子，长得好，身手也好，要是他真对你……”</p>
“不是。”陆瞳打断她的话。</p>
“他不是喜欢我，他是在试探我。”</p>
那位裴世子看她的眼里可没有半分情意，倒像是洞悉她的一切秘密，令人警惕。</p>
不过，无论裴云暎对陆瞳的试探是何目的，陆瞳都没功夫理会。</p>
接连几日，陆瞳都在忙着给董麟制药。</p>
太府寺卿府上，仁心医馆暂且得罪不起，加之董家给的诊费药银很丰厚，杜长卿也不好说什么，陆瞳忙了几日，才将药做好，令杜长卿亲自送到太府寺卿府上。</p>
这头才将药送完，那头熟药所来人了。</p>
熟药所的药员站在陆瞳跟前，恭敬道：“陆大夫，春水生的方子，御药院那头改进了一下，收为官药。日后春水生药茶，只能在御药院和熟药所采买，别的医馆商户都不能再继续售卖。”</p>
杜长卿刚从董府回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一时没能绷住，一把揪起传话药员衣领：“你说什么？”</p>
那药员年纪尚小，结结巴巴地开口：“……这是好事呀，方子能进熟药所局方，是无上的荣耀，掌柜的应该高兴才是。”</p>
“高兴个屁！”杜长卿忍不住骂道：“他将方子收走了，我怎么赚钱？姓娄的是不是故意的？混账王八蛋，他连太府寺卿的话也不听了吗？”</p>
“这是……这是御药院的决定，”药员无奈：“小的也做不了主。还请掌柜的……冷静一下……”</p>
冲一个小药员发火的确不是办法，杜长卿撒开手，气得脸色都变了，咬牙道：“无耻！”</p>
娄四不敢拂董家面子，准允医馆继续售卖药材，却在这关头釜底抽薪，将春水的方子收用成官药局方。对寻常医馆来说，的确是面上有光之举，但对于如今靠春水生成为进项大头的仁心医馆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p>
捉襟见肘时，有名比不得有利。</p>
阿城和银筝面面相觑，阿城小心翼翼地看向陆瞳：“陆大夫，这下可怎么办？”</p>
既不能继续售卖春水生，仁心医馆也就没了最重要的银源，一朝又回到了当初。</p>
陆瞳不言，收了药员的官印，目送小药员走了，才转身回到里铺，道：“不用担心。”</p>
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杜长卿目光里闪着一丝希翼。</p>
“同一家医馆，至多只能征用一方成药局方作为官药。春水生被熟药所收用，意味着仁心医馆自此制售的所有成药，都不会再被熟药所收管。”陆瞳道：“杜掌柜，你自由了。”</p>
“自由有个屁用啊。”杜长卿没好气道：“银子都没有了，我宁愿做财富的囚徒！”</p>
“银子没有了可以再赚。”陆瞳声音平静：“一方药被收走了，就再做一方。”</p>
“再做一方？”杜长卿盯着她，有些怀疑：“说得容易，你能做得出来吗？”</p>
陆瞳没说话。</p>
过了一会儿，她道：“我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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