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寺一带渐渐走得熟悉了日夕要拾柴火时也渐渐走得远些。
有时候静白皱着眉头打我“别总是偷懒懒怠走路还是从前的金枝玉叶么?走远点拾柴火去。”
于是凌云峰或者甘露峰的后山我也渐渐涉足了。
唯有建筑着玄清所住的清凉台别院的缥缈峰我是断断不去的。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缘故只是有时候登高远眺远远看见清凉台的白墙高瓦便觉得有一点奇异的安宁只觉得这样远远看着就好。若真要靠近心里却是隐隐害怕的。
那一日到甘露峰的后山树多路窄丛林茂密加之野花芬芳点缀碧草其间我一时贪看不已便往从前没去过的深林后走去。但见翠华匝地、荫荫如盖遮住骄阳流泻似火。浓荫如翠生生的水倾泻而下其间但闻鸟啼婉啭呖呖如珠落叮咚。周遭五月末的炎暑之气也随之静静浅淡消弥而去。越往山后去见越多清泉流水溪流溅溅越觉得清净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周身四肢百骸至每一个毛孔无一不舒畅。
行到林间风起的深处一条鹅卵石的羊肠曲径幽深到底似乎引着人往里走去。只见几橼旧屋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黄墙黑瓦的原本颜色早被山风侵蚀的失去了旧貌只余陈旧之气融在深浓的绿色之中显得毫无生气一点起眼之处也无。
走得近了见门上有块小小的匾额金漆都已脱落了大半加之天色晦暗分辨良久才看清是“安栖观”三个大字。
我一时好奇又觉口中焦渴难耐更见灰色的木门半掩着想是有人在。于是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一座小小的庭院寻常模样的一间正堂正堂后是中庭庭后又有三间小小的禅房都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值得称道之处是绿草茵茵之畔有简单的泉眼山石自成意趣。院落周遭有小株的梧桐密密栽成十分清幽。
林中幽静凉风悠悠暂至不由叫人蕴静生凉口中也不觉得那么渴了。
有一把温柔恬淡的声音静静传来道:“你找人么?”
我闻声望去却见一个穿道姑服饰的女子站在暮色四合之中提着一把水壶盈盈望着我。
光线逆向我并看不清她的容色只觉她的声音十分温和动人。我知道这样悄悄进来已是十分失礼了。忙欠一欠身抱歉笑道:“我是口渴了所以这样冒昧进来讨一口水喝。”
她闻言一笑向我招手道:“那里的水是井里的生水不能生吃的。随我来这里吧我拿水给你。”我忙谢过才走近她身边。
走得近了才见这个道姑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并不十分美艳但是眉目清秀恬静却是有些眼熟。眉眼间皆是说不出温柔婉约恰如写的最有情致的一阙宋词。此时暮色渐暗红河日下一般的光影离合之中。她骤然显现的容颜宛如皓月当空洒落无数清辉更如冬日灰颓天空下绽放的第一朵新雪洁白晶莹风骨清新。
我一时间只觉得目光迷离口干舌燥。那干燥不是因方才的口渴引起而是神思全不在自己脑中全落在了她身上竟半分也挪不开去。
她笑吟吟端了一杯水给我笑道:“喝吧才凉下的茶温温的正好喝呢。”
我一时呆住竟不晓得去接。她温言催了两句方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道:“失礼了。”
她摇一摇头并不责怪。我慌忙接了水去喝心下隐隐责怪自己我并不是个急色的男人在宫中见惯种种美丽女子甚至是华妃这样艳丽不可方物的。她也算不上是怎样出奇的绝色美人却是让人不由自主心神俱醉。
我正暗暗称奇饮了一口水道:“不知怎么称呼呢?”
她温和微笑“叫我冲静便可。”
冲静?我一个恍惚这个名字仿佛是在哪里听过的。而更让我疑惑的是甘露寺本是佛寺群尼居住。怎么会在甘露寺邻近的山中有这样一座不知名的道观呢。
冲静我仔细回想终究也是想不起来。然而我深切的知道我一定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正用心细想间她问我“你是前头甘露寺中的姑子么?”我点点头。她又问:“是新来的么?怎么那么晚还在外头?”
我低声道:“是。只是因为拾的柴火还不够数目所以滞留在外面。马上就要回去了。”
她微微一笑眼中有着悲悯的神色“难为你了这样辛苦。”
我歉然一笑并不愿意别人来怜悯我。我见只有她一人于是问:“您是一个人住么?”
她环顾偌大的道观含笑道:“我和一名侍女一同住。”
我暗暗吃惊如此也太冷清了吧。却也不好问她为何出家在此只得默默低头饮水。
正说着话却听木门再度响了一声一个轻快的声音道:“哎呀有生人在呀?”
我回欠身却是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想是冲静口中所说的与她同住的侍女了于是道:“打搅了。”
她年纪与道姑相仿放下手中的东西朝我爽朗笑道:“太妃都不觉得打搅我又怎么会觉得打搅呢?”
我一怔脑中如电光火石一般闪亮而过。眼前这位气质温婉的道姑这侍女却称她为“太妃”此地又与玄清所住的清凉台相近。她那恬静温和的眉眼间的气质不正与是玄清如出一辙么?她的高贵气度又怎么会是寻常的道姑所有?
她眼前的这个道姑竟是玄清的生母当年名动京华、至今仍深深流传在无数宫人口中的先帝的舒贵妃如今的舒贵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