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白昂着头不说话,但事实却是不言而喻的。
“冷血?呵呵,你以为这个沈家是怎么屹立不倒的?你以为你能在国外无忧无虑的学音乐是谁的功劳?冷血?呵,沈夜白,你就这样评价自己的父母家人?”
这句话全是戳到了沈夜白的痛处,也是这个时代年轻人的痛处。他们一边抱怨着封建家长制的专横,抨击资本主义的血腥,可另一边,他们的经济和生计又不得不依存于这饱含血泪的万恶金钱。
热血上涌的沈夜白没头没脑的卡了这样一句:“我没有这么冷血无情的父母家人!”
“啪”的一声脆响,沈老爷终是给了这个叛逆的不孝子狠狠的一巴掌,他还想再给他一巴掌的,却被沈勤捉住手,只能放弃,却是不甘心的大骂:“放肆,你这不孝子,白眼狼!你以为沈家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仗着自己独苗的身份就可以藐视自己的父母家人了吗?洋人的学校就教会了你这些吗?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沈夜白哼了一句,大喊了一声“不要你管”就冲了出去,门咣当一声重重的撞击。
沈老爷气得急了,在沈勤的劝说下好久才缓了过来,瘫坐在皮椅上不停的喘粗气。
沈勤看着顾疏玲,道:“这件事大小姐怎么看?”
顾疏玲道:“沈管家有什么打算没?”
“要么把生意南迁,要么……”他故意停下来,想听顾疏玲的意见。
果然,顾疏玲接着话道:“要么,就清除掉所有的威胁。”
她已经明白,为什么并不信任她的沈老爷会让她参与到有关沈家未来的讨论,这并不是信任,而是试探,而是要借用顾家军阀的力量来保全沈家。
沈勤满意的点点头,果然,和冷漠的聪明人做交易就是省心。若是大小姐也像少爷那样空有一腔热血而不可理喻的话,他沈勤就操心多了。
沈家虽然富有,但到底只是商贾,哪怕与军政府的高官大佬有交情,但某些事情,远水解不了近渴,也不可能渴求帮助。只有顾家,军商联姻,这本来就是互利互助的,白城的安危更与顾家的势力休戚相关,所以,顾家一定会帮忙的。这并不是帮沈家,而是在帮自己。
这一点,顾疏玲很清楚。毕竟这也是她可以嫁入沈家的理由之一。
可是,他们的商量总是含着算计的,而这算计又是鲜血淋漓的,包含着见死不救的麻木不仁。
也就是沈夜白说的,冷血无情。
而另一边,文竹却执行力十足的开始督促阿秀辟林开荒了。
文竹闯进阿秀屋里的时候,已是大半夜了,由于阿秀今日是厨房值守的夜班,所以倒也不算是打扰。
文竹兴致勃勃的打开厨房的门,却见阿秀正与两个厨娘一边嗑瓜子一边闲聊,她道:“这夜生活倒是挺丰富的嘛。”
阿秀站起来,把瓜子递过去:“文竹姐姐要不要来点儿?很好吃的。”
“不要,”她打开阿秀的手,瓜子从手中散了出来,落了一地,她道,“别吃了,走吧。”
“去哪里啊?”
“东厢房啊,你不是答应了嘛,要清理那里的花园替大小姐种西府海棠啊。”
“现在就要去吗?”她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眼睛眨了眨,有点儿跳跃。
“今日事今日毕啊,走吧,别再拖拖拉拉的了,这不还有我陪着你吗?”文竹心道,呵呵,小贱人,我就是要整你,谁让你拿我当枪使啦,还想对付大小姐,真是不自量力啊。这次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看我好好吓吓你。
那两个厨娘本是好好的吃瓜子聊天的,却见文竹气势汹汹的来了,还要大半夜逼迫一个小姑娘去那种阴气极重传言闹鬼的地方开荒,这简直就是欺负人啊。
本来想拔刀相助的,但想想文竹可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她的话就代表着大小姐的意志,得罪不起,只能弱弱的帮腔:“姑娘,就算要去也得天亮了再去啊,这黑灯瞎火的开什么荒啊,要一不小心踩着长蛇啥的,可就不妙了。”
“你们知道什么啊,主子交代的事怎么能一拖再拖呢?反正阿秀也是值夜班的啊,现在去开荒也正是符合了她的工作时间嘛,哪里有什么不妙的啊?”文竹笑得奸诈,“黑灯瞎火怕什么啊,电线一扯,电灯一拉,分分钟就灯火通明。实在不行,我还可以亲自为阿秀掌灯点烛红袖添香嘛。”
两个厨娘被顶得无话可说,稚嫩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阿秀。却见娇小玲珑的阿秀小脸儿发白,樱唇喃喃,大大的眼睛眸光轻动,眼波乱转,晶莹剔透,像是噙着满眶的泪,却又坚强得不让它流出,让人心疼得紧。
厨娘心里叹息一声,唉,这水灵通透的小姑娘啊,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要被大小姐刁难。亏她还不抱怨,还要认认真真的完成,也不说对方一句坏话,真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啊。就是可惜,被大小姐记恨着,日子不好过啊。
一时间,对阿秀的好感度陡然上升好多,反之,大小姐刻薄而记仇的形象也根深蒂固了。她们在心里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得罪那个军阀家的小姐哦。
终是阻止不住,阿秀大眼轻眨,如风中的娇花,让人怜惜。可到底文竹却不怜香惜玉,狠心的唤了她走了。
阴森森的夜空,摇摆的树影像是潜伏在夜色中的怪物,还伴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虫鸣蛙声。
东厢房的区域的确是破败得很了,残垣断壁,无人修理的花木肆无忌惮的生长着,深幽的夜,在那急促的虫鸣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空中快速穿行而过。
一个黑影刷的一声从草丛中越了出来,从文竹眼前划过,她尖叫一声,手中的风灯摔在地上,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的,然后。啪的一声,终于是完全熄灭了。
整个空间黑得如同鬼域,而耳边,似乎还有什么喘气的声音。
两个姑娘终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震破死寂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