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秀,她在沈家这几个月,已几乎摸透了其中内情,外强中干,内里应该还包裹着什么巨大的秘密。而她所知道的还有一点,那便是沈管家的孤僻。只要进了这院子,就不会又被人发现的微笑。
所以,此时此刻,阿秀已经站到了沈勤的书房外。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但细看,根本就没有锁上,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书房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暗器等着自投罗网。
然而阿秀只是仰头看了看已经灰蒙蒙的天。天幕投下巨大的黑影来,屋檐下的月桂树在微热的风中轻轻摇摆,树影婆娑的与那巨大的黑影重叠起来,微动,像是暗中窥探的幽灵。
怎么还不来呢?阿秀在心中暗道,难不成沈管家心里也是支持夜白的,所以才故意放水?
阿秀心里有点儿焦虑,她早先已经暗中把此事告知了沈勤,还说自己是不愿让沈夜白去冒险也不愿他们父子兄弟产生隔阂所以才会临时倒戈,让沈管家在不暴露她心意的情况下阻止夜白的行为。
那时的沈勤整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只隐隐看得到那密布而狰狞的伤疤,沉吟片刻,他低声道:“这事我已知道了,你去吧。”
不置可否的答案,那种漠不关心像是一点儿也不在乎沈夜白的死活,这让阿秀不解。可到底阿秀也是有点儿眼力见的,没有多问,便退了出来,想着沈管家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可是,令她诧异的是,沈勤还是赴了沈夜白的约如计划之中的一样被引开了,而阿秀一路过来也不见他有加派人手的迹象。这又让阿秀忐忑,难道沈勤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沈夜白的死活么?还是说,他那副忠心耿耿的面孔只是装出来的假象,其实内在他比谁都希望沈夜白快点去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接手沈家的所有家产?
阿秀心中的惶惶不安越来越多,她隐约觉得自己或许是对的,同时又为自己无端踏入一场家族纷争感到焦心。
可是她又想,如果沈勤真的觊觎沈家的家业,大可以早就下手了,何必处处维护沈夜白?又何必非要等到今天才按捺不住狼子野心?所以,她怀着最后一丝信任,忐忑不安的踏进了书房。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古老的门户发出老旧而绵长的声音。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只能借着未完全黑下来的天光隐约瞧出轮廓。
阿秀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那隐约的轮廓后隐藏着不能为她所知的怪异与机密。可是,她已经走到了这儿,而沈勤却没有任何措施来阻止她,所以,她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自己停下来,只能拧燃风灯硬着头皮走下去。如果沈勤还是没有出手的话,她就不得不依着与沈夜白的计划从这里找到印章并且偷出去。
然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枉自作了叛徒不是想给她偷盗印章之路扫平障碍,而是要借沈勤的手破灭这一计划把沈夜白留下来。
沈夜白是她唯一的筹码,她不能用他的命去冒险。当然,她也没有胆大包天到要跟着沈夜白踏入那危险重重的死亡之地。
灯光亮起的那一刹,阿秀抬手遮了遮陡然刺眼的光芒,然后迈步,踏了进去,面上无异,心中却是这样想的:沈管家啊沈管家,你该不会这么不靠谱吧?若是我真的拿到了印章,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嘛,面上应该是没有的,但是,就像那茫茫的大海一样,也许水面没有异常,但那幽深黑暗的海底,也许正有着风暴与巨浪酝酿也说不定。
阿秀把风灯放在桌子上,借着那微光,四处翻箱倒柜的寻找。但她的本意原就不是寻找印章的,所以只是在大致的翻看罢了,就连翻箱倒柜也不准确,她只是把明面上的东西轻轻的抬起来看看有没有印章。
阿秀的心里十分不确定,她并不晓得沈管家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做法到底是默许还是另有阴谋?但想一想,阿秀又觉得释然,她无权无势什么都没有,就是现在这一口饭也都还是沈家给的,就算沈管家要算计,对象也不可能是她。
阿秀拿过桌面上的一叠资料,往靠椅里一坐,头向后一仰,看着对面墙壁上一副水墨丹青的卷轴,只觉得那树下的麋鹿真是活灵活现,尤其是眼睛部分画得更是传神。这样的环境中,阿秀突然有了一种贵族小姐太太的错觉。是不是总有一天,她也会拥有自己的院落,坐在皮制的沙发上,端着醇香的咖啡,而茶几上放的则是分分钟成千上万大洋的资料文件,而旁边摆的则是高档的化妆品和衣服首饰?
若是如此,也不枉费今日无心无德。
阿秀不太识字,在戏楼的时候虽然南琴也粗略的教过几个,但到底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学,也就只认得些许常用的。后来沈夜白虽然也教过她,可她的心思已经不用于此,只学了个大概罢了。
而她心里也清楚,自己能够走到书房都是沈管家默许了的,那么这桌子上的自然也就不会是什么秘密文件,兴许只是什么无伤大雅的玩意儿。可是等她借着灯光去看时,又觉得莫名其妙,那是一大张白纸,用黛色的墨迹画着一朵造型别致的梅花。
阿秀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反复两下,便顺手将这梅花放回原处。就在她想要继续寻找印章的下落之时,突然听到门外有细微的脚步声。
“难道沈管家回来了?”阿秀这样想到,他可是要捉贼捉赃直接把自己拿个人赃并获?这可跟她想象中的阻止不一样啊。
阿秀拧了拧眉,飞快的灭掉风灯,想着自己好不容易塑造的月白风清的好名声怕是要在这儿全毁了,心里有些慌乱,早知如此就不该去同沈管家那老狐狸做交易了。
阿秀心里一慌,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砚台,就是那么一瞬间,她又转惊为喜,她晓得沈勤并没有算计她,也晓得这里有给自己留下的后路。
阿秀没有犹豫,手指沿着砚台底部轻轻触摸了一大圈,然后逆时针转了两圈,再顺时针转了一圈,只听得一声轻响,墙壁后面出现了一道矮门。阿秀没有多想,拿着风灯,两步跨了进去,然后又轻碰了一下那门后的一个凸起,又是一声沉闷的轻响,墙壁变回原样,那道矮门也不见了。
可是,只有阿秀自己清楚,这个矮门原是一个小小的密室,却不是用来藏匿秘密的,而是用来曝光秘密的。
阿秀贴着墙壁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外面。不要担心,她是看得到的,就因为那墙上挂着的水墨丹青竟是一个机关,那麋鹿眼睛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小小的翻转,而阿秀则可以透过那里清清楚楚的看清外面的情况。
她躲在密室里,嘴角勾了勾,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谁也对这小小的书房这么感兴趣。她更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有面子可以让沈管家挖下陷阱来守株待兔,当然,又是谁那么蠢会自投罗网?
书房的门开了,沉闷而轻巧的声音,只见一个人影在门外打量一番,确认没人之后,身手利落的一滚,翻身进了书房。
静悄悄的,连呼吸都听不到。但那暗中叫嚣的,分明就是死亡的魔鬼的声音。
在那死灰色的黑暗中,有人划着了一根火柴,哧溜一声,火光迸起,像是一个小小的火炬,飞快的扫过整个书房。
而阿秀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个人,那个鬼鬼祟祟闯入沈管家书房的人,竟然就是文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