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银怔了一下,左手按在左肋上,一直贴在身侧的右手也微微动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看来顾少帅并不信任我啊。”
“你不是也不信任我么?”顾淮深吊儿郎当的眼神猛然变得犀利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张银按着左肋的手掌,然后猛地出手,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力气之大捏得骨骼咔咔作响。张银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另一只手成拳飞快打出,指缝里还夹着三根银晃晃的长针,直向顾淮深的脖颈而来。
顾淮深暗笑一声,一个后仰,躲过那三点寒芒,与此同时长腿一抬,一脚拍在张银颈上,另一脚踢他成拳的手腕。而由于他右手正扣着张银的左手,这一后仰也拉得张银不自觉的往前靠。而那一靠一抖落之间,从张银衣服里落出一把很薄的刀刃,明晃晃的掉在榻榻米上。张银刚想弯腰去捡,却因腕子被顾淮深扣住不得不跟着那轨迹往前,而那薄刃也被因他们打斗而乱动的榻榻米抖到了一边。
然后,在那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只听到卡的一声,顾淮深已经放开了张银的腕子,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一个剪刀脚扣住了他的咽喉,双膝已经压在了张银身上。
而那三点寒芒,已经斜钉在刚才顾淮深坐的地方。
顾淮深已经将人制服,只要腰上一用力一个旋转就极有可能扭断张银的脖子,可是他并没有杀人。他扼住张银的喉咙,然后跳下来,手掌往他颈间重重一敲。
张银闷哼一声,皱着眉头跪坐了下去,全身力气顿失,右手捂着脖子连动都没有动了,可是他的左手却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吊着,一看就是骨折了。
顾淮深随意的拍了拍手,似乎是刚才行云流水的打斗中沾到了灰尘,他一个闪身坐在张银面前,看着对手一副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模样,轻飘飘的道:“看来刚刚是我说错了,你这不是连环计,而是反间计。”
张银捂着脖子,半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喘息了大半天,才恨恨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用眼睛看出来的啊。”顾淮深轻松的摊开手,一副“我怎么这么厉害这么低调”的样子。
张银气得直翻白眼儿,却苦于顾淮深的那一掌而没有力气,就连说话也费劲,只有瞪着眼等着对方解释。
“其实,我差点儿就信了,”然而终归是没有信,“只是在摸到火炉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你在说谎。”他叹了一口气,半眯着眼,“你说约翰来借故搜查的时候你也是在用这火炉煮茶的,而且那明明不过是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的。然而,我的手摸上火炉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对于火这种东西有多么敏感,这个火炉最近被用了多久甚至用的是什么木炭我一摸都知道。”
顾淮深的确是一摸就知道。毕竟他可是亲手焚毁了李庄,那个与阿玲初见的地方。在梁家巷的时候,那焚尸炉,他仍是记忆犹深。如果当时徐迦钰的血清疫苗再不来的话,他可能还会再烧了梁家巷的。他自己就像是一个行走的焚尸炉,怎么可能会对火不敏感呢?
所以,在手掌附上火炉的那一瞬,他便知道,这火炉根本没有烧那么久,就算是熄灭之后再点燃,也是大有异常的。再说了,一个正常人真的会把一个刚刚强行熄灭了的火炉带着到处走,然后又在另一个地方点起来么?这样随身带着一个火炉,就算是古董吧,也是很可疑的。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宋代的古董,也根本没有约翰借故搜查的事情。就算里面真的有一本账本,那也只是引诱顾淮深上钩的诱饵。
当然,如果光是凭火炉的手感,顾淮深还不会直接出手,还有别的。比如,那混杂在茶香中的血腥味,还有张银一直捂着左肋的左手。如果是左边受伤,一般人都会用惯用的右手来捂着伤口,张银又不是左撇子,他为什么要用不方便的左手?而且,似乎从进门之后,顾淮深就没有见他使过右手。为什么?张银受伤的地方又不是右手,为什么一直不动?
顾淮深心中也很多疑问,但他只是淡淡的看着,用或冲动或暴怒或小人得势的表情动作掩饰着自己的疑惑。等到张银要他把账本放在德国商会会长的办公桌上的时候,他便已然明白,什么合作,都是张银引他入局的算计。
也就是那时,他制住张银抚着左肋的左手,然后终于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动右手的原因:张银的右手袖中藏着三根毒针,未免暴露或是不小心把毒针落入茶水里,他便只能用左手。
所以顾淮深直接来了一套虽不够优美但绝对管用的招式,制住了张银,然后他才晓得所谓左肋受伤的真相。那不是伤,而是可以伤人的凶器,那是张银在衣服里藏的一把薄刃。
顾淮深看了看对方,然后用抹布包着捡起那三根毒针和那把薄刃,卷在一起,丢到一边,慢慢道:“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离间顾家和德国人的关系,借德国人的手来除掉顾家,然后你们再渔翁得利。”
也许是顾淮深下手太重,也可能是自己的计划暴露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张银咳嗽了两声,捂着脖子断断续续的说道:“呵,不愧是白城顾少帅啊,哈哈,我到底不如你啊。”
“不,你已经很聪明很谨慎了,我几乎就要上你的当了。”
绑架顾疏玲,把顾淮深约到这里,然后用各种情报套他的话,就连细节也做得相当吓人。为了让顾淮深相信他的话,偷账本,假装受伤,然后又用暗藏玄机的红泥小火炉来映证自己的话并且侧面证明计划的可行性,几乎把一切都想到了,可是,他还是太小看顾淮深了。
“你之所以煮茶,除了引出火炉中的账本,还有就是想用茶香做文章。我本来以为你是怕别人知道你受了伤所以才要用茶香来掩盖血腥,后来我又想,或许你并不是不想别人知道你受伤,而是要别人相信你受伤。而这个别人不是德国人,就是我。你要我相信你的确去偷了账本,并且受了伤,为了我们的合作付出了真心和诚心。其实,听你说的那些,我本是很想相信的,”顾淮深道,“但是,我不喜欢走别人安排好的路,而你替我想的太过周全,却仍是留了那么一点点事情给我。如果一切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明明你可以把一切都完成的,为什么要等着我来做呢?当然,你也可以说自己力有不逮无法完成,可我却无法相信一个能做出这么一个细致的局的人会没有考虑到人手的问题。”
的确,就是因为这个,顾淮深才坚定了张银做的只是一个局的信念。
可能有人会奇怪,既然张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在茶里下毒毒死顾淮深,反而要冒这么大的险?
张银自然也知道这很冒险,所以他才会准备后招,比如毒针和薄刃,一旦顾淮深察觉到了,他就可以趁其不备杀人灭口,再费力嫁祸。可这到底容易被人看出破绽,而且他人还在德国的租界里,他也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与约翰等人有多么深的交情,他不过是约翰要货比三家的一个客户而已。如果他直接杀顾淮深,暂且不提能否得手,这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够摆平的。
所以,他才要设计挑拨顾家和德国人的关系,如果约翰知道那所谓的账本是被顾淮深打小报告放到会长办公桌的,那么德国人一定会以为这是顾家势力衰弱并且妄图让德国人内讧,那到时候事情可就热闹了,不管是约翰还是其他的德国人,说不定都会放弃顾家,然后扶持其他的有能力的中国人来统治白城。
这样一来,张家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可以得到朝思暮想的白城。
然而,张银失败了,他自己也已经成了顾淮深的阶下囚。
张银知道顾淮深的弱点,这在他来之前就早已查得一清二楚,况且他还握着一个可以保命的王牌,虽然那原本只是用来引诱顾淮深入局的诱饵。
张银得意的笑道:“就算你识破了我的计谋又如何呢?顾少帅,你还是不能杀我,还是不能!”
“呵,难道你还有后招吗?”
“顾少帅难道忘了吗,你那亲爱的妹妹顾疏玲还在我的手上。”张银本来文质彬彬的脸变得狰狞可怕起来,他捂着脖子痛苦的抬头,高傲的道,“你要敢动,她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