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贞的死既在秦言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陆离之前就说过,有些真相不能揭开,否则便只有死。
秦言生性固执,于她而言,她正在追查的真相比生死更为重要。所以,她只回他:“有些东西,哪怕是死了也不能不求。”
卓贞的尸骨没被带回长沙,也没有送回她的家长,秦言自作主张一把火把它烧成了灰烬,然后洒在了滚滚长江里。
她迎着河风,衣角被不断的掀起,骨灰从她指缝中流走,就像流走的光阴。
陆离靠了过来,道:“她人死了,线索也断了,你现在预备如何?”
“我只要继续查下去,他们便总会再有动作的,”秦言抖了抖手掌中的骨灰,道,“而那时,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可你现在怎么办?虽然在张鄯铖的葬礼上闹了那么一出,也算是逮住了凶手,可是鬼尸以及幕后之人一点儿面都没有露,那些人不可能完全相信你,在他们心中,你还是杀人灭口的残忍凶徒。”
“嗯,”她轻轻点头,“他们一直视我为妖女,一条人命和十条人命,其实并没有差别。”
陆离把手中的花灯放在水里,起身道:“那好吧,看来你暂时是没有时间替我查找官银的下落了。”
看着花灯入水,秦言稍微皱了下眉,可片刻便又松开,看那花灯飘向远方随水而逝,她道:“那却也不一定,我查过当日的档案记录了,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就像是从来没有那一批银子一样。天残派里我也有找过,我所能想到的地方都看过了,没有。可我想,整个江湖上,胆大包天的人,通常都是那么几个。没准儿官银的下落同我要查的事儿,正是一致的呢。”
陆离伸了个懒腰,目光灼灼的看她,笑道:“哎哟,秦姑娘真是人精一样的啊,明明想要我帮忙查案,却非得诳我是在找官银。我说门主大人哟,你这么驱使我,是不是该给我发份月钱啊。”
她暼他一眼,冷冷道:“我只怕你有命挣没命花。”
陆离笑呵呵道:“实在这么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话,你就把元宝烧给我呗,反正我是来者不拒的。”
事情已经办完,便没有理由再在这儿耗着,秦言起身准备离开,又忍不住看了看陆离,斟酌再三终是说了句不符合她身份性格的话:“朝廷培养的探子都是你这么吊儿郎当的么?还是说,你自学成才一枝独秀?”
“我这么有个性,那绝对是一枝独秀啊,旁人是绝对学不来的。”陆离看着秦言的背影,“唉,要不你也学一下。整天都像你那么绷着,迟早有一天得断咯。”
秦言心中轻笑:放心,在真相大白手刃仇人之前,我绝对不会把自己给崩断了。
对于陆离,秦言是觉得头疼的。这个人啊,看似吊儿郎当不学无术,可是却有难得的洞察力。而且,令人奇怪的一点是,这个陆离,看似置身事外,却又似乎和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联系。
振威镖局被血洗,他作为暗探监视着官银的动向,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他却会堂而皇之的找上秦言,就像是在等着秦言与他合作。而后的大匡山,秦言刺杀唐律沧、逼问李昌之,陆离也都在场,他亲身经历了这一切,还有幸与秦言同生共死一场,一起面对了鬼尸。
就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把这些零碎的事件都穿起来,然后这线的头却又不知隐藏在哪一处黑暗里被谁攥在手上。
之前秦言只以为陆离会那么轻易的被他看穿身份是因为他隐藏不善,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人工于心计城府很深,绝不可能把这么明显的破绽暴露给别人。所以,他是故意的,是有意示弱然后寻求与秦言的结盟。
秦言这个人,若论剑术,天下倒没有几个是她的对手。可是,她一心只想着报仇,于城府心计断断比不上旁人。纵然在江湖的刀光剑影之中度了多年,除却九死未悔的复仇与恩仇必报之后的是非不分,可以说她单纯得也只剩一颗赤子之心。
然而,她的直觉却告诉她,陆离这个人,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快开饭的时候陆离才慢悠悠的回来,见桌上香喷喷的烤鱼,咂吧咂吧嘴,一副馋得快要流口水的模样,便夹了一筷开始大快朵颐。
秦言捧着一碗白米饭看着这人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吃相,思及那假扮祖孙两的凶徒,淡淡道:“你这样的吃货,当日那毒若是下在佳肴中,你可能早就去喝孟婆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