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客人来时,三夫人正要介绍舒德音,就被二太太瞪了一眼:这也是个踩着自己得名声和好处的毒妇!三夫人笑容不变,退后一步。 二太太就拉着舒德音的手,道:“这是我家小三媳妇,家世上虽然差了些,人还算懂事,侯爷也是很满意的。” 舒德音默:刺激过头了么?态度挺对,但说的这话??对面的贵客也很尴尬。她是三夫人娘家的大嫂,恭勤伯安家的长媳,照她和三夫人的姑嫂关系,三夫人来引荐舒德音,是一点问题没有的。 安世子夫人和三夫人对视一眼,笑意盈盈地拉过舒德音,就递上了一个扁叶金镯子:“好孩子,这小脸儿,水灵灵的。”两姑嫂在见面礼的选择上还挺默契。 舒德音谢过了,叫了舅母,退坐到玫瑰椅上,安世子夫人和二太太寒暄两句,自是到一边和三夫人聊些伯府的近况。 二太太看了,又是一阵气闷。她没有拿得出手的娘家,和妯娌关系也不是很亲近,大宴小会的,形单影只是常事。 舒德音坐在后面,回想一下安家的谱系,凑到二太太耳边,轻声问:“母亲,三婶娘家有两位嫂子,怎么今天只来了一位?” 二太太自是知道缘由的,顿时把气闷甩到一边:“安家老二娶的,是安老夫人娘家一个远房外甥女,病秧子一个,生了两个女儿,就整天只能关在房里吃药了,连风都见不得,出来吃宴?除非太上老君赐粒仙丹。”这位才是“要命的远房表妹”呢!哼! 舒德音“啊”了一声,她只是找个话头跟婆婆搭话,倒不知有这个内情:“多谢母亲教我,否则我贸然去问安大夫人,岂不失礼。” “要教你的可多了去了,比如??” 花厅进来两位富贵的夫人,二太太就教不下去了,叫舒德音起来:“是府长房的三奶奶和四奶奶,”想了想,又迅速给舒德音普及,“侯爷以前在老英国公账下,和如今的英国公也说得来。所以,我们家做什么事,英国公长房这一支多少会凑个趣。这三奶奶和四奶奶,抱着团儿跟世子夫人扳手腕呢,你注意着点。” 这就有意思了。 没弄错的话,如今的英国公赵成岩,和舒万里算是死对头。舒家被下狱前,英国公就上了几道折子,弹劾舒万里战时延付粮草,贻误战机。 那么定远侯夹在中间,究竟是个什么立场呢? 这个婚约,如在迷雾之中,越来越看不清了。 二太太自是不知这些朝堂往事,因此,热情地向赵家两位奶奶介绍了舒德音后,却见对方不咸不淡,递了见面礼,就拉着侯府三夫人说话去了。 二太太只觉被没声没息扇了个耳光,从前这两位虽然不热情,但也不曾这样冷淡过自己。 不用说也知道,自己是被舒德音带累了。侯府粉饰太平有什么用,京城权贵圈谁都不会忘记,小三娶的,是国鼠之孙,罪臣之女。 由安家八卦建立起的短暂和谐被撕破了,二太太看也不看舒德音,径直迎向正走进花厅的平宁候府几位夫人,这是世子夫人的娘家人。 舒德音正走神呢,就被平宁候夫人拉住了,好一通夸赞:“好孩子,你大伯娘方才就同我说,你最是个可人儿,她只恨不得要了你做女儿去。我这一瞧,也是亲近得不行。孩子,跟着外祖母回去住几日罢!” 世子夫人是平宁候夫人的嫡女,舒德音跟着大房的孩子,也确实能叫侯夫人一声“外祖母”。 舒德音就外祖母、舅母、姨母一溜叫过去,得了一堆钗环首饰。 二太太似乎对平宁候府的女眷很有好感,殷勤陪着说话,理也不理舒德音,说起来,不发作她已经用尽了二太太所有的修养了,刘妈妈都被这样克制的二太太感动坏了。 接下来的一位客人,更让二太太扫兴不已。 来的是谁呢?说是位姓钟的老太太,面生得紧,一进来就冲二太太好一阵溜须,巴得二太太不得脱身。 鸡同鸭讲半天,才知道,这位,是舒德音堂姑母的婆婆,那位大理寺右寺正钟选文的母亲。 请柬邀的是媳妇,却来了婆婆;来了也不搭理舒德音,只没眼色拉着二太太拍马屁,这家人的态度就一点没掩饰摆在明面上了。 舒德音这门亲,他们是不打算再认的,但以她为跳板,抱上定远侯的大腿,算计倒是不错。 可是,二太太犯得着理她么!当即翻个白眼,借口都不找,丢下她走了。 舒德音在一边,也是不知说什么好。 好在世态炎凉,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遇到,也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有这个心理准备。 定远侯府唯一的姑太太许绍诤来得最晚。她是定远侯第四个孩子,唯一的女儿,取名都直接按着兄弟的样式取的。 定远侯叫她“老儿子”,把她捧在掌心长大的,定远侯的三个媳妇,都让她三分。 许绍诤跟一阵风席卷而来,盯着舒德音看了半响,问:“听说小三反对这桩婚事,被侯爷打了?” 周围一小圈都静了静,二太太难得从这个小姑子身上感到投契,要不是场合不对,简直要拉着她再控诉一遍侯爷的独裁以及对二房的不公。 世子夫人跟在后头,暗暗叫苦,正要赶上来找补,舒德音已经老老实实承认了:“是有这么回事。” 许绍诤眯眼看她,舒德音继续道:“不过现在,三哥和我挺好的。” 周围一圈吸气声,世子夫人顿时感到牙疼。 二太太气得恨不能上前扇舒德音一巴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大庭广众,不知羞耻,这种话也说得出口。真是,真是,不知羞耻!许绍诤被噎了一下,忍不住哈哈一笑:“怎么个好法?小兄妹的好法,还是小夫妻的好法?” 舒德音羞涩地垂下头,再年幼,也不可能答这问题啊!世子夫人上前嗔道:“你个混不吝的,哪有姑姑和侄媳妇这般开玩笑的,看把咱们小三媳妇羞的。” 周围的夫人们也是一片打趣声。 许绍诤便执了舒德音的手,让身后的侍女捧上一个妆匣:“这还是我做新媳妇的时候,二哥送我的。想来想去,也就这个,最合适送给二哥的儿媳妇。” 匣子打开来,竟是一整套赤金镶蓝宝头面,富丽堂皇,十几年过去,样式也不见过时,满目耀眼的金和深幽的蓝。 谁都没想到许绍诤竟是这么大的手笔,二太太听她提起亡夫,眼睛也红了,继而又想。既是从前亡夫送的,为何不留着给玥儿添妆,倒给了舒德音这个丧门星,真是不知所谓!世子夫人和平宁候府家的女眷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当初许厚璋的媳妇小徐氏进门,可没收过这么重的见面礼,那还是长孙媳妇呢!世子夫人笑道:“这么重的礼,可把咱们都比下去了。可见四妹对小三媳妇是再满意不过的,”又殷殷嘱咐舒德音,“这边不用你伺候,让长辈们也松快一阵。你去暖阁找姐妹们顽去,就在那头吃席吧。” 又指挥着丫头拿斗篷拿手炉,唯恐她一路上吹了风,自然又是一片赞世子夫人心慈的声音。 舒德音偷看一眼面色不愉的二太太,暗叹口气,乖乖告别长辈,往暖阁去了。 走在花园子里,隐隐能听到靠近莲湖旁的听雨楼上,传来阵阵喧哗声,应是许厚璞兄弟在那里招待男客,遥遥还能听到许厚璞放肆的笑声。 舒德音放慢了步子,她再也不会有那样恣意的笑了。 到了暖阁,就见里头笑闹的女孩们静下来,或直勾勾或隐晦地打量着她。 许璐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径直走过来:“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闺阁女儿们聚的地方。” 许玥肃着脸,正要呵斥许璐,舒德音已笑着道:“母亲负责今日的饮食茶点,唯恐有不周的,就打发我过来问问。” 许玥道:“你回一声母亲,并没有什么不足的。” “那最好不过。姐姐们顽吧,我去回母亲一声。”说着,团团朝暖阁里的姑娘们行个礼,转身往外走。 “遣个丫头去不就行了,” 一个穿着月白织锦袄裙的女子似笑非笑,“我们正做游戏呢,你也来吧。” 旁边一个穿着暗绿织锦袄裙的女子就噗嗤一笑:“舒二小-姐家学渊源,怕是极会做游戏的。” 就有姑娘捂着嘴吭哧吭哧笑起来,彼此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窃笑。 许玥的脸更见冰冷,许瑷不动声色走到舒德音身边。 许璐恼怒地斥道:“还呆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给二婶交差去!” 舒德音这下反而不走了,直直看着那穿暗绿织锦袄裙的女子:“这位姐姐我没有见过的,不知怎么知道我会做游戏?” 许玥上前,道:“你先回去,我回头跟你说。” 许瑷来拉舒德音的手,想陪着她往外走。 舒德音不动,就看着那个绿裙女子。 女子岂会怕她?便冷笑一声,道:“好好的大家女子,自甘堕-落,勾得好人家的男儿不求上进,千金博一笑的。舒二小-姐,你有这样的榜样,游戏一途,自然不在话下。” 舒德音脑子嗡的一声,推不开的房门,衣衫不整的姐姐,裸着上半身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眼神??许玥一把捏住她的手臂,紧紧盯着她:“回去!” 舒德音不回去,她站得笔直:“还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府的娇客。” 女子仰了仰头,很是骄傲:“英国公是我祖父,我是赵家的嫡三小-姐。”她叫赵语嫣; 穿月白裙的,就是她的嫡姐,赵二小-姐,赵欣然:“家妹莽撞,不该将事说穿,舒二小-姐勿怪。”不该说穿,却没有说错。英国公府的小-姐,哪怕在外做客,也用不着看主人脸色的。 英国公府,很好,很好??许玥简直要把一口银牙咬碎:“二妹,酒令还未行完,方才轮到??” “你说的大好男儿,又是哪位?”舒德音打断了许玥,又问赵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