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厚璞和他那帮朋友每天在街上游荡几圈,竟真给他们找着了合适的铺面。
他难得做成一件正经事,心里也是欢喜。又想着娘亲和媳妇儿这阵子有些不对付,到底不美,不如都接出府,给铺面掌掌眼,再一起去尝尝大酒楼的手艺,学学经验,有商有量的,就把龃龉翻过篇去。
二太太为许厚璞十分自豪,恨不能满府去夸耀他长大了,能担事了,能干得上天呢!但想到和舒德音做一家人亲亲热热的模样出门,又觉有些晦气:
“遇上了熟人,还以为我多满意这个媳妇呢!”
满意一个破落户丧门星媳妇,这婆婆得多没有成算?嘴碎的还难免会扯上自己的出身,一来二去,谁还有心看看小三的光采?许厚璞真是理解不了他娘这个脑回路:“满意媳妇还不好?难道别人要说您挑剔媳妇,您才高兴?”
简直是会心一击,二太太瞪宝贝儿子一眼:“那也不行!就不能叫她连累了我的名声!”
一旁的许玥内心一汪苦水:娘哎,我这么多年纠结的,不就是您在外头毫无好名声可言吗?!您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啊?哪还有可供舒德音玷污的地界啊!二太太早忘了曾经被舒德音忽悠着,要在外人面前避免树立起恶婆婆的人设。她这会儿赤裸裸将不高兴写在脸上,上马车时,就拉着一双儿女:“你们跟娘坐!”
许厚璞最近和舒德音独处正有些不自在,就没说什么,许玥看看舒德音,真是尴尬得不行:“德音,我同你坐。”
二太太拧了许玥一把:“跟娘坐!娘有话和你们姐俩说。”
舒德音朝许玥安抚笑道:“大姐姐,你同母亲坐吧,我正好眯一会儿。”
等上了车,二太太就没好气对许玥道:“你是她大姑姐,只有她讨好你的,你倒好,一个劲往人身上贴。人看得上你吗?说什么要眯一会儿,嫌你扰了她清静呢!”
许玥和许厚璞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人家是怕许玥为难,主动给个台阶下,娘到底是怎么听出这么多恶意来的?许玥默叹,舒德音说得其实是对的,娘对她抱有偏见,她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就是诚心匍匐在地,将娘当成神明来顶礼膜拜,娘说不定都要怀疑她暗藏毒计。
人心,真是难测,真是??可怕。
舒德音拨开车帘的一角,看到外头因年关而忙着采买的人群,觉得还是要想办法多出来走走,关在后宅久了,眼睛里就看到个随时会使阴招的二太太,眼界实在太窄了。
马车要路过净瓶街,她索性顶着寒风往外看,莫秋来最中意的铺面选址就在这儿。
其实都不用看人,单看这条街附近来往的马车,就知道消费阶层不会低,人流量也少不了。
据莫秋来传进来的消息,这街上本有脂粉铺子,只是老东家仙逝了,子女们不孝,为争夺遗产闹个不休,索性拿这铺子卖了分银子。接手的是家做布料生意的,仗着有江南的好货源,和街上另外几家布料店打擂台,倒也得意了两年。谁知今年,那被打压的一家店铺背后的东家,妻舅从地方官升成京官,有了靠山,风水轮流转,这家就开不下去了。
权力,舒德音出神地想着,权力到底是什么东西?二太太马上给她上了一课。
三个人在酒楼主家掌柜陪同下,楼上楼下后院都看了一遭,舒德音对酒楼食肆应有的讲究没有什么知识,觉得就是看了一场热闹。
许厚璞却如数家珍,大厅如何布置、雅间怎样装饰、后院要添些什么花木植株。
二太太听小三竟懂得这么多,如闻仙乐;许玥一边记着小三说的这些点子,一边在心里盘算成本。
这趟考察本可以就这么顺利结束。只是二太太坐在后院里,看着风景,对这地方实在满意:“租金怎么算的?”
许厚璞有些不解地皱起眉,他明明告诉过二太太,这铺面的主家,因家中生变,要迁出京城去,另谋生路。京城的生意,都不打算留的。
主家掌柜尴尬一笑:“夫人,咱们东家的意思,是只卖,不租的。”
二太太生平一大遗憾是没个诰命在身,连个被人正经称“夫人”的资格都无,凡恭维地叫她“夫人”的,她都有好脸色对待:“你大概不知,我们这样的人家,并不真沾手生意的。只是想叫少爷们熟悉些经济庶务罢了。”
主家掌柜捧场地连声应是,二太太便微笑着说下去:“故而实在没有必要买下来。先租个一两年,给少爷练练手,也就是了。”
她是怕一口气买下来,食肆没开成,铺面给砸手里,损失就大了。
主家掌柜也是人精,把她的心思猜了个七八成,为难地陪笑道:“那是自然的,只是,主家真是手紧,有别的用途。这要不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哪里舍得变卖家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