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舒德音赶到会客厅,许厚璞和舅老爷极投契的样子,聊得热火朝天的。许绍谦坐在一旁,看不出喜怒来。
看舒德音来了,许厚璞顶着张灿烂的笑脸,对舅老爷道:“舅舅不必担心,媳??”
又有点不好意思,改了称呼:“德音十分明理懂事的,我们都极喜爱她的。”
用个“我们”,硬是把不喜欢她的那部分人都含混进去了。
舒德音行了礼,舅老爷摸着络腮胡子,笑得一脸慈祥的:“好好,”抱了抱拳,“世子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许绍谦当然说好,又客气了几句,叹几声招待不周,撇下他们就走了。
许厚璞倒没有自觉,安稳地坐着,舅老爷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把牛角匕首,丢给许厚璞:“外甥女婿,拿去顽去。”
许厚璞将匕首拔出来,寒光将他的眼刺了一下。
他大喜,合上匕首,学舅老爷抱拳道:“那在下先告退了,山高水长,咱们来日再见。”
舒德音只觉得辣眼睛,等厅里只剩了他们两人,直截了当地问道:“您没有同世子言明您的身份?”
舅老爷眨眼:“我什么身份?”
舒德音都想跺脚了:“您的真名实姓,您经营什么生意,我舅舅是做什么的。”
舅老爷眼眉弯弯,眼睛里带着光:“小呦呦,这会儿,我才相信你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竟连她的小名都知道的。
舒德音觉得自己有些软弱了:“十三岁!我马上要十三岁了!”
舅老爷夸张地“哎哟”一声,作势在身上摸了摸:“那我要提前送份寿礼才行。”
舒德音想笑,又忍住了:“您怎么不给一个假名字?世子一定会去查的,到时??”会不会有危险啊?
“查去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许绍谦要有这么大的本事查出来,我倒要对定远侯府另眼相看了,”他微笑看着舒德音,“我的身份不明,好在你三舅舅是真的,嫁妆也都是真金白银,花起来不必有疑虑的。”
舒德音正色问:“这份添妆,可是您自己贴补给的?”
舅老爷一挥手:“我的,你舅舅的,本也没区别,你不必想太多。我都替你想好啦!”
他兴致勃勃地扳着手指:“我和你舅舅都行踪不定,一时也不便把你从侯府接出来。你暂且在这儿住着,住得合适了,就在府里待着;不高兴了,就去庄子里住着。
“咱自己有人、有钱,也不必怕人惦记,更不必受人的欺负、委屈自个儿。我乍一看,你这小夫婿还成,总归年纪还小,先处着。过得几年,你要想换个夫婿了,叫人捎个信,我和你舅舅来替你做主就是了。”
真是天大的难事叫他一说,都全不用愁全不用怕的。
舒德音觉得自己已经被蛊惑了,舅老爷还说呢:“其实若是换了旁人,我也不敢把这么一注财给她。小儿抱金过市,徒惹觊觎。但我也想了,给你留了人,总能护得住你几分。”
舒德音踟蹰道:“您为何??如此待我?”旁人的亲舅舅,也比不上这份心思了。
舅老爷又挠挠下巴,他这类的小动作是真的多啊:“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
舒德音郑重点头:“我保证。”
舅老爷一本正经道:“我小时候,有一段时日非常艰难。我怎么爬都爬不起来,实在懒得动了,就请求满天神佛,开开恩吧,救救我这个无助的少年吧!然后你猜怎么着?”
舒德音摇摇头,舅老爷一拍掌,哈哈大笑:“谁都没来救我!谁!都!没!来!”
一字一句,说得极悲愤的样子,舒德音却忍不住要喷笑出声了。
好在舅老爷没计较这个,继续道:“那以后我就发誓,等我发达了,我一定要找机会做一回老天爷懒得做的事。要是有个小孩儿,她累了,不知道怎么往前走了,我就哐地出现在她面前,甩给她一堆银票,说一声‘不用谢,请叫我活菩萨’,再飘然离去,别提多英武啦!”
舒德音再忍不住,掩嘴笑起来,笑着笑着,泪盈于睫。
舅老爷摸摸她的头,道:“小呦呦,你很好啦,比我当日好很多啦。等你舅舅回来了,一定为你骄傲的。”
舒德音点点头,舅老爷收回手,道:“我本要在京城多呆几日的,但今早收到个消息,须得尽早走了。人我留给你,你看着用吧。”
说着洒脱一笑:“不用也成的,把他们放到庄子里,有口饭吃就成。”这是怕舒德音还有顾虑。
“我知道了。”
“你可还有别的事要我办的?”
舒德音摇摇头:“您已给了太多了,我并没有别的事。”
舅老爷透过她,仿佛看到她那个同样倔强的姐姐:“行吧,你自己闯闯,也好。”
话说完了,也不多啰嗦。照顾好自己这类拉拉杂杂的话,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说的,当下就迈着步子,几步就跨出门去了。
舒德音闭了闭眼,把思绪压了下去,也跟着出门,往后头去了。
一见了她的身影,曹妈妈几步到她跟前,恭敬垂头:“姑奶奶。”
舒德音看看她,道:“妈妈不必多礼,都是自己家里,妈妈自在些就是了。”这算是把人收下了。
二太太下意识站起身:“不明不白的,你就把这些来历不明的人留下了?”她有了臂膀,只怕更不好拿捏了。
舒德音深深看着二太太:“母亲,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是和??”她扫视着一院子的嫁妆,“??一起来的。”
哪有只收来历不明的钱财却把人赶回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