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宁候夫人对拘束下人的叮咛确实是经验之谈。
府里的下人对如今的情形实在是云里雾里的。只知道满京城都说侯爷叛变投了西岐,朝廷正要查呢。主子们都绷着神经,把他们敲打了一回又一回。紧闭门户,严进严出的,着实有些吓人。
更有那积年的婆子,专盯着府里的动静。没有活儿的都拘在屋里不让乱走,有那背着人嚼舌的,一旦发现,轻则罚俸重责打板子。
如此,倒也弹压住了一批人。交头接耳的少了,气氛却越发诡异起来,颇有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曹妈妈觑了机会,避过侯府的人,来问舒德音:“姑奶奶,您若是想脱身,婆子来想法子。”
舒德音眉头一跳:“妈妈此话怎讲?”
曹妈妈稀松平常道:“许家危如累卵,姑奶奶在这里随时也有性命之忧。只要您做好决定,那几个丫头并庄子里的人手,总有办法助您离了京中。天高海阔,从此再不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舒德音心中一动:“你们可有办法帮我姐姐脱身?”
“??不敢瞒姑奶奶,舅老爷入京当日,便去见了大姑奶奶,预备着想法子把大姑奶奶带回南边。但是,大姑奶奶拒绝了。”
舒德音也想过这件事,只是心里总抱了把姐姐拉出火坑的想法,并不愿去深想姐姐自个儿会做什么抉择。
她为什么会拒绝呢?世上若有一人能懂,那必是舒德音无疑。
舒德音苦笑道:“妈妈,我不能走。”
曹妈妈多少预料到了:“如今此事还有回转的余地,只是若真到了那一步,只怕就走不出去了。”
舒德音心中苦涩:“妈妈,我不是不怕的,我怕极了。只要想到回去大理寺那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想到和亲人天涯永隔,我就??”
她走回内室,拉开箱笼,把一个匣子拿出来:“若许家真不幸获罪,您就带着这些身契,带着人回去寻舅老爷。我受了他和三舅舅的大恩,只无缘得见三舅舅,在这里给他磕个头,请他莫怪吧。”
是的,她虽同许瑷笃定地说过,洪元帝刚抄了舒家,几个月不到,应不至于就朝许家开刀。但帝王心思,谁敢妄自揣测?
群狼环伺,伤筋动骨在所难免,舒德音再不敢抱全身而退的指望。
曹妈妈苦劝道:“婆子同您说过,婆子指着您和大姑奶奶给三爷几分念想。三爷若是在这儿,立时就要想法子带你们走的。”
舒德音的心再不会动摇的:“我意已决,妈妈莫再劝了。我受了许家恩惠,靠许家媳妇的身份逃出生天,自然是要和许家同患难的。”
若是命运真如此无情,那么??那么??我上天入地,也要问一声贼老天:我究竟做了什么,要叫你如此愚弄!
曹妈妈胸中无限叹息,回房对着四个丫头,也是摇头道:“姑奶奶不肯走。”
阿停等几个丫头从小习武,对于忠义之事,向来都觉理所当然:“姑奶奶是个不俗的。”
曹妈妈对这话不爱听了:“非要傻子一般,死守着一艘要沉的船,才叫不俗了?”
阿停不说话了,她们对曹妈妈的心思也清楚一二。无非是疼惜姑奶奶命途多舛,又忧心三爷会受打击,可不是一心想把姑奶奶拉出去么!
阿英信手把匣子打开,轻呼道:“妈妈,快看。”
曹妈妈一看,匣子里除了南边来的这些人的身契,还有整整齐齐一叠银票,连两清两波这几个丫头的身契都在里头。
曹妈妈拈着那轻飘飘的纸张,每张纸代表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命运。
她把身契一张张收好了:“罢了,若不是这样的人,也值不得舅老爷这般费心。”
阿司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想那么多做什么?皇帝老儿真要来抄许家了,大不了我们把姑奶奶抢出去嘛!就凭我们几个,杀出京城不是难事,”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到时我们就去海上??哎呦!干嘛又打我啦!”
阿西收回手:“想敲敲,看能不能听到水声。”
真正脑子进水的另有其人。
二太太在清心长期的洗脑之下,对她极为依赖。
这一次府中遇到大劫,却不能唤清心来商议,她心中着实不安。只得对着小庵堂日日斋戒诵经,跪求满天神佛并早逝了的二爷,保佑许家平安渡过这个劫难。
跪着跪着,她就想起来了。清心曾经说过的,舒德音和小三八字相冲,对小三大有妨碍。
原本她们说定了,等开春就遣舒德音住到庵院里去日日跪经。后来被许玥的事情一打岔,叫舒德音威胁了两回,又被满库的嫁妆晃花了眼,二太太就把这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