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燕王还真不烦许韧。
在他看来许山长当大儒当久了,一板一眼的着实无趣。
倒是许家这个老来的儿子,颇有自己年青时的劲儿。
人家比他年青时还会享受!舒舒服服泡在汤泉里,跟前的水面上浮着一个巨大的托盘。清茶一壶,茶点三两块,九连环一套,优哉游哉靠在池壁上。这惬意,神仙也不换。
老燕王啧啧叹着,跟着下了水。
许韧瞥一眼老姑父,摇头:“廉颇老矣,名将白头,岁月无情呐!”
老燕王膝盖中箭,瞪着眼:“老翁白发,他有过十里杀一人的英雄岁月。少年人,手无缚鸡之力才要怅惘。你老姑父再老上十岁八岁,也不能叫个女子堵在房里,”他刻意地看向许韧的腿,“逛个楼子都能折条腿进去,世道变了啊!”
许韧觉得这“断腿”事件怕是他一生挥之不去的污点了,他微微一笑:“同我老姑父自是不能比的。”
老燕王得意点头:“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
许韧笑得更深了:“想来我老姑父逛楼子,定是雄姿英发的。”
老燕王又得意点头:“那是,”想想不对,“嘿,你倒是给我下套!”
许韧好整以暇地端起一杯茶喝了:“侄儿看中了姑母私藏的孤本,这也算立了功,正好同姑母讨赏去。”
老燕王苦笑不得,提起那茶壶,啜着壶嘴将茶喝尽了:“小子,你这性子,京城的闺秀知道吗?”
一本正经?老成持重?不存在的好吗?!
许韧偏头认真想了一遭,肯定道:“要是知道,怕是就没人敢嫁我了。如今还有人哭着喊着想嫁,想来都是不知我真面目的,”说着扭了扭头,有几分得意,“论起装相,我是尽得老姑父的真传呐!”
老燕王哈哈大笑,凌空点了点他:“你若入朝,几十年后,又是一只老狐狸。”
许韧一脸的敬谢不敏:“我最是干净的人,可得离那大染缸远点。”
老燕王冷笑:“你爹那样的才叫干净,你干净个屁!可要点脸吧!”
要不说许韧得老燕王青眼呢,两个人聊起来,没上没下的,比那忘年交都多了几分随性。老燕王看多了人的各式嘴脸,偏瞧得上这个爱装相的妻侄。
妻侄许韧就说了:“世道不成啦,我爹那样的干净人,干不成事儿。我老姑父这样的干净人,才是干事的。”
“你倒说说,你老姑父干成什么事了。”
许韧泡得久了,全身都粉红粉红的。
他摇了摇茶壶,倒不出一滴茶水来,就折腾着要上岸了:“大好事,老姑父跺跺脚,这天下的魑魅魍魉都要抖三抖。”
老燕王知道这小子是猜出来了:“你就为着这个来的吧?我就说嘛,庄子里再舒服,哪有在京城里看热闹适意。你放着一场大热闹不看,一定有鬼。”
许韧爬到榻上坐着散热,笑得眉眼弯弯:“我们老百姓看热闹,那都是雾里看花。跟着我老姑父看,那才是登高望远,风景不同呐。”
这话听着像是吹捧老燕王,偏他那语气神情,贱兮兮的,不是实心实意的一般。
老燕王真是一把老泪:想从这孩子嘴里听句实心的奉承,咋就那么难!
两人心照不宣,其实说的,就是京城的这波传言。
老燕王从战场里杀出来的开国功臣,在宫里自然有他的经营。洪元帝不经政论就处置了西北之事,老燕王很快就得了消息,很是无语了半夜。
他也不是偏向定远侯。毕竟这天下说起来,还是他们老萧家的天下,他是不容许西北出半点差池的。
定远侯不能出差池,洪元帝也不能出幺蛾子。
他存了要看洪元帝行事的心,耐着性子等了几日。见洪元帝果真还是瞒着朝臣,他就等不得了。布置了一番,把消息散出去。老大人们会怎么处置,他就不去插手了,果断遁出京城。
在别庄也歇不下来,各处的消息都往这头送。各家的反应,他不说尽在掌握,大体都心里有数。
许韧说跟着他看风景无异于登高望远,原因就在这里。
“??我听说许家把火烧到刘乘歆身上了?您觉着,这是谁的手笔?”
许韧想来想去,都觉着这一招太损了,他十分欣赏。
老燕王沉吟道:“许家这几步走得,都不算差。许绍谦平庸了些,想的太多,应对不会这么快;我倒没有听说他家请了新的先生,想来,倒像是那几个后生的作为。”
散了会子热,许韧纠结了一会儿,经受不住温汤的诱惑,又提着一壶茶下水了,老燕王瞪眼道:“一会子你头晕栽倒在里头,可别指望我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