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看了考卷,心里就有底了:这段时日的预习没有白费,经义上的题目她基本都能答得八九不离十。
自然还有六艺考试,书院倒不要求学生个个全才的,六中取三,也是顾全绝大多数学生的意思。
当然要有人学有余力,也能多选几门。但若是选了,就得保证能通过书院的各项测试,并不因为多选就放松了要求。因此真的愿意充分利用书院资源将六艺学个遍的,其实屈指可数。
舒德音自知精力有限,一开始就决定了要老老实实只选三科。到底哪三科呢?她犯了难。
乐首先被排除掉了。从前在余氏熏陶下,或许对这个有些兴趣。如今她却是个实用主义者了;
书艺是她不曾懈怠的。要想精进,非要有良师指路不可。但那日她和牧弘夫妇见面,牧弘对馆阁体极有心得,师母又是簪花小楷的行家,两人对她的字体提了许多建议:说她如今缺的不是课堂上会教的技法,反是玄之又玄的境界了。他们说舒德音但有疑虑,同他们请教便是。因此书也排除了;
数和御是必学的。数者,术也。乃思维能力养成的根本;至于御,舒德音有个很朴实的理论:此乃居家旅行逃生必备技能;
如此就是在“礼”和“射”上头做选择。她一开始想选射艺。以她实用的眼光看,似乎“礼”是末节;且还有什么是她不曾和家中长辈学过的呢?
后来定远侯问了她那个“世界是围绕什么转”的问题。她才真切地认识到,在当今世道,“礼”确实是一个根本性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整个王朝和社会的秩序,是由礼衍生出来的层级结构。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她囿于礼法中的孝道,不能对二太太当真赶尽杀绝;可即便定远侯没有滔天权势和雷霆手段,二太太也只能任定远侯决定命运。为何?她也要对定远侯尽孝。
所以纵然是穷乡僻壤的赤贫老太太,她也能在那个四面透风的家中做儿儿子媳妇的命运主宰。
这般考虑下来,礼也是必学的。那么似乎只能放弃射艺。
秋年的进学考试不比春年。学生无论是经史还是六艺上头都已有了一定的积累。“数”和“礼”倒难不倒舒德音,关键就是一个“御”字。
她特特又去求了定远侯,去了许家庄子的马场上,叫阿司教了些上马起步等的基本技能。
其实御马一途,无它,一则心静。据说马可以感知到主人的心境,若是主人一心慌乱,唯恐坠马而死,不好意思,马它都知道你是个怂货;
二则就是沟通。马是有灵性的动物,你和它沟通好了,它愿意听你的指挥了,其实万里长征就走了一半了。
舒德音是从张老三和二太太的修罗场走出来的人,她还怕坠马死么?于是依着阿司神神叨叨的指引,又是喂马吃苹果又是和它谈心。
清河在一旁就笑了:“您就当是燕王府那只小鹿!”
舒德音也笑了,果然抚着这匹毛色发亮的白马,深情款款:“妹妹啊??”
阿司:“??这是匹骟马??”虽然阉割过了,但人家还是匹儿郎马好么!
舒德音:“??弟弟啊??”
叽叽咕咕谈了能有一盏茶的心,阿司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快把少奶奶玩坏了:“应该是成了。”
她说成了,那就成了呗:“弟弟,我现在要上去啦,你乖乖地哦!”
常年混迹在师兄弟中间而饱受腐蚀的阿司:“??当着外人的面,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啊!”
舒德音还要多问一句为什么,阿司已老着一张脸赶她了:“快,骑上去啊!”
板着脸装作什么都没有想的孙妈妈:??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就这么的,在一片明显跑偏的氛围中,舒德音恶补了一番御马的技术。如今站在云鹿书院宽阔的马场上,她天真地信心十足:你可以的,舒德音!
而阿司,呆呆看着眼前躁动不安的母马,内心晃过不详的预感:“少奶奶??恐怕,要完。”
“为何?不是连铁七师傅都说我的技术已过得去了吗?”
但那是在骑骟马的基础上啊:“我看这匹马??有发情的迹象啊!”
舒德音的口水都呛在喉咙里,险没把她咳死:“啊?”发情是什么鬼!我为什么要听这个!
阿司默了默,也觉得自己在舒德音面前什么都说,好像,是有点不太好:“这马现在怕是不太服管,您到底是新手,怕掌控不住。”
舒德音看看那确实亢奋的母马,想了想,便去同那负责考核的先生说话:“??是否可以更换一匹??”
那先生年约三十,脸色黝黑,胡须密布,显出了几分凶相:“就这几匹,哪有可供更换的?秋年入学的学生,连这么一匹马都驾驭不住,还学什么御马?”
舒德音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训,还是执着地看着他:“若是学生考核不过,先生评判起来,怕也为难:到底是我骑术不精,还是坐骑桀骜??”
若是寻常,舒德音咬咬牙也并非不能将就。可她也知道,一味逞能的话,万一考核没过,自个儿的进学之路就有了波折。她何必呢?
那先生似乎应付多了挑三拣四的贵女们,很是不耐:“书院的马冬天里送去草场了还没回来,我们就找云集借了这几匹,说了没得换就是没得换!”
舒德音想了想,道:“那么,先生是否可以将母马今日的情形列入考量?酌情给学生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