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乔碧涛笑嘻嘻的,先说云鹿的山长牧弘。
“牧弘当了女学的山长,也不知道要显得自己高明,还是怕士子们忘了他。连一个后宅女子进学,也能扯到治学之本上,实在哗众取宠了。”
“是了!女子进学不过消遣交际,其实能学些什么?牧弘去女学,和发配也无异了。想是不甘心,要借这个事情邀名夺宠罢了。”
乔碧涛冷笑道:“若不是云集也下场了,难道还有人在意这个破事?那舒德音算什么呢?国鼠孙女,侥幸嫁了许家,偏不安于室,”他笑看了舒灼华,“想必定远侯也后悔,当日不知哪里想不开,替孙子娶了这样的败家媳妇呢!”
舒灼华也笑:“灼华也好奇呢!乔公子哪日若能见了定远侯,可要记得问一问他呀!”
乔碧涛噎了噎,他这样的,也到不了定远侯跟前去呀。
“灼华姑娘嘴上功夫倒是厉害!”
都不是什么好鸟,一时都窃笑起来。
舒灼华还是笑:“比不上乔公子。乔公子这指点江山的口才,比小女子不知能强到哪里去。”
乔碧涛一时没听出什么来,但他有敏感的同窗已是偷笑了:这是在说乔碧涛生就一张妇人嘴呢!乔碧涛这气度做派,可不是妇人做派么!
乔碧涛叫舒灼华不软不硬地刺了两番,索性不去攀扯上她,只道:“女子进学如何扯得上治学之本的争论呢?我听说云鹿这些时日议论诸多,倒有人发些荒唐无稽之言。说什么男子能抛头露面,女子如何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须知女子最是轻浮不过,叫她们在外面野了性子,把贤妻良母的根底都丢却了,大晋都叫她们败坏了。”
舒灼华真要仰天长笑三声:既然如此看不起女子,觉着她们轻浮无用,那女子即便反了天去,也掀不起波浪来,怎么又说能把大晋败坏了?如此逻辑,可不是愚蠢无知么?
那乔碧涛叫来的都是些趋奉他的,也没个人反驳他,只敷衍着听他高谈阔论。
乔碧涛又道:“那几日我还劝我妹妹呢,说和几个交好的手帕交走动就是了,书院有什么去头呢!她便说了,总不能便将书院这般拱手让给舒二小姐那种人,那如何公平呢!我说也是,这舒二小姐真是个祸根子,什么治学之本的争论,便是她引出来的。一向都是风平浪静的,有什么好争的呢?现今的取士方法已是数百年了,难道还有什么不足?”
接着,又说了许多寒门学子死读书不懂变通、迂腐不通政事之类的话;还说分科取士多么可笑,除了经义都是末节。读书人最是一通百通的,若能在经义一途大有见地,难道在实务明律上倒是蠢材了?难道几百年的科举竟把真正有才能之士给漏了?岂不是可笑呢!
这些话肤浅无知的,但也是很大一部分人的心声。
舒灼华回去想了想,又叫榆钱儿请了舅老爷留下的李叔来:“不知您可有什么人脉,能看看江南的风向?”
江南士子占了大晋学子的半壁江山。从来江南一道的治学观念,是最能席卷整个大晋的。
如今治学之本的争论是从京城里发散出去的,看京城其实不一定就能把握住脉动。到底江南文坛是个什么应对,很大程度上就关系着这一次论争的了局。
舅老爷便是从南边来的,李叔自然能去把一把江南的脉搏:“某这便传信出去,只来回不便,恐怕消息不及时。”
舒灼华笑道:“无妨,盯一盯那些大儒们,基本的动向也能看明白了。”
难道不怕风向有变么?自然不怕的。
许多大佬们,轻易不发表见解,一旦发表了,几乎便不怎么自相矛盾:大佬不要面子的么?承认了错误,便是跌下神坛了。
因此,宁愿和全世界拧着也不改其志: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只要我不说自己错了,即便天下说我错了,我只要不听,那就没人奈何得了我。
这是冥顽不化还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谁说得清?
大朝会的时候,大家瞧着洪元帝还是岿然不动的样子,约摸着他在静观其变。
可回了后宫,多年的夫妻,舒皇后的眼里,洪元帝是肉眼可见的焦灼了。
“舅父递了折子进来,想见一见我。”
他如今在舒皇后面前,从来都是自称“我”的,亲热如百姓家的夫妻。
舒皇后便也做个寻常人家的妻子模样:“可是想陛下了?”
洪元帝的外家,是邱阳姚家。姚羡农便是他极信重的表兄,许多人以为这是洪元帝器重外家的证明。
但舒皇后知道,洪元帝是个极有诫心的人,他不会因着血缘关系便对一个人交托后背。姚羡农有今日,当真是因着人品才能样样经得起洪元帝的考验。
当年先帝过世时,洪元帝只有八岁,云阳长公主十四岁。他们的嫡母仁孝皇后身体病弱,哀痛太过,没几日就跟着先帝去了。
当时有许多谣言,说是顾命大臣为了把持朝政,将太后暗害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