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波连午饭都顾不得吃,把这两季的账目理顺了,实在是气得不行。
“二小姐,看这情形,损耗的量也是慢慢升上来的。想必从前来租赁的自耕农们,还没有发现这些空子,那时候损耗极小。怕是朱小四这样的人开了口子,大家都知道有利可图了,有样学样,这量就一步步大起来。”
波心拍了拍账本,道:“这要不是耕牛宰杀了犯法,他们说不定要把咱们的牛都算计到损耗里去!”
“不,只怕他们也是敢的。把耕牛逼到悬崖下去,弄断腿什么的,避过了官府的审查,也不是办不到的。”
她就笑着考许寻峪了:“峪儿来说说,那他们为何不这样做呢?”
许寻峪鼓着腮帮子,想了半天,弱弱地问:“怕铺子里再没有耕牛了,没处租借?”
舒德音摸摸他的头,思路是对的,但并没有看到实质。
“因为他们得不到好处。这牛不比镰刀,成本实在太高了。若是死了伤了,铺子里肯定不会任由他们处置的。”
许寻峪这就明白了:“铺子把牛弄回去自己处理,他们就白白使坏了!”
许寻峪也火冒三丈:人心怎么这么坏!这么脏!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农具好好地留着,能叫他们长长久久得益吗?
“峪儿,你要知道,世间真正有长远眼光的人,其实有限。你听过一句话不曾呢?叫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许寻峪没有听过,但他这会儿听着却很有道理:“他们穷,还不感恩去帮助他们的人,只想法子使坏,太坏了!”
舒德音又摇摇头:“也不对。这句话说是如此说,可峪儿仔细想想,为何会有人这么想呢?”
许寻峪不明白这个问题:“大家看到了好人和坏人的不同之处,总结出来的呗!”
“你要往深里想呀!为何会如此呢?穷人难道都是坏的?今日我们见到的下洼村的人,都坏得不可救药吗?其实也说不好的。
“你想想,若是你自己,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困在一个小小的地方,看不到外面的世间,也不知道有别的活法。你想穿件好衣裳避体,可只有破布烂头;你想吃点好的果腹,可连饱饭都不能吃上。你会怎么样呢?””
许寻峪听住了:他连想象,都无法想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活法。
“你就算努力,可天时不来帮你,地利不来帮你,前面没有路,后面还有一群面黄肌瘦的家人,你真的可以找到出人头地的法子吗?”
许寻峪咬着嘴唇,呆呆地看着姑姑。
舒德音叹了口气,合上了他快要掉下来的下巴。
“所以啊,峪儿,当一个人所有的念头,都要放在今晚能不能吃一顿饱饭,明天能不能活下去的时候,道德这样的东西,要坚持实在太难了;而远见这样的东西,更难得有了: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便是做了计划,又有何用呢?”
“那……那姑姑觉得他们的坏,是有道理的。会不会听他们的话呢?把镰刀和牛犊都给他们?”
舒德音哑然失笑,许寻峪到底是太小了,是不是自己解释得太多,反而会让他迷惑呢?
许韧好想摸摸她的头啊,这样认真和许寻峪将道理的舒德音,真的太……闪闪发光了。
“这么说吧,峪儿,你今儿要是想吃两碗饭,你并不是坏孩子对吧?那姑姑要同意吗?”
许寻峪控诉地看着她:“你之前同意了!”然后我就吃撑了!哼!
舒德音:……好吧,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偷眼看了已经扬起嘴角的许韧,真觉得在先生面前,自己哪怕只是客串一回先生的角色,怎么就这么容易露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