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韧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请姚九往落脚的院落里去。

“姚世兄，你不必如此。”

姚九被他的一句“姚世兄”晃了神，但也没去深想，只道：“姚家已经给你们带去了无妄之灾，好容易到了今日，我也想尽一份心力，不叫他们一错再错。”

所以他用的方法简单粗暴，就是把自己送上门来做人质？

许韧默了一瞬，问他：“如今的姚家，成年男丁几何？稚童几何？女眷几何？”

姚九眨眨眼，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大厦将倾，总有太多无辜之人。虽则受家族荫蔽，过了许多富贵日子。但毕竟代价实在太大。姚世兄……”

他站住脚，这会儿身体隐在树影之下，看不清形容，只有月色投了个轮廓。姚九猛一看过去，好似面前变了个人。

“你可愿救这些人一救呢？”

姚九查了这些天，只知道姚六爷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再有就是和知州勾结的那些事儿。

他哪里知道里面还能和拐卖、私铁扯得上联系呢？若是知道，怕也不能这样跑过来要做个人质了。

他现在有些迷糊，许韧的话他似懂非懂的，眼前的人也似幻似真：“你……”

许韧从树影里走出来，对他颔首：“在下姓游……”

姚九的世界观已经被姚六爷冲击过一回，被姚家的藏污纳垢冲击过一回，现在又被许韧冲击得风中凌乱，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曾经“倾盖如故”的游兄。

而游兄还有些铁石心肠，全不管他的心理能不能承受那么多的打击，把他带去看了万大成母子。

“他家里的妻子，便是死在你六叔手里。”

不，不，不，姚九踉跄退了好几步，他来错了，他不该来的。命案，灭口，还有什么是六叔不敢做的吗？

他见到姚六爷的时候，当真是恨毒了这位叔叔：这个衣冠楚楚的禽兽，这个要把姚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恶魔，他怎么会是自己的叔叔，怎么会！

姚六爷死狗般瘫在墙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狼狈使得他的眼神尽是弑杀和怨毒：等我出去，我要把你们碎尸万段！我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

许韧迎着他的目光轻轻一笑：“六爷，姚家的私铁生意可还顺利？”

如遭雷击！姚六爷那一刻有种从骨头缝里泛出来的深刻恐惧感，私铁！他查到了这一步！他……

姚九也从繁杂的线头里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茫茫然看向许韧。

“私铁？姚……姚家？”

这年头贩私盐屡禁不止，为何？一来获利颇丰，财帛动人心；二来后果虽然严重，砍头而已，豁出去一条命，幸福了一家人。

可私铁不同，这是能拿来私铸钱币和武器的，一旦发现了，抄家株连流放全套上阵。更不用说，万一查抄出来你用这些铁当真造出来刀剑武器了，这妥妥就是个造反的罪名啊！

姚九站不住了，他捧着天旋地转的脑袋瘫坐在地：姚家，是真的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