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来拜访他们的,是千绣坊的任公子。
他喝了许韧亲手泡的茶,很有敞开了心扉做好兄弟的热情。
客栈里大堂冷,他主动提出到许韧房里去,叫个暖锅子进去吃吃,再烫上几壶酒,和“许兄”、“达兄”不醉不归。
许韧表现得十分心动,但坚决拒绝了他:暖锅子那是多么大的味儿,他可不想晚上进到被窝里,做梦都是暖锅子的芬芳。
任公子颇为遗憾,唉,果然我还没有“登堂入室”进到许兄房间的资格吗?
他的唉声叹气让许韧生出些不好的警惕,总怀疑任公子来,莫不是想对自己做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可几杯酒下肚,任公子半醉半醒的时候,他们似乎又明白了:任公子是太缺爱了,准确说来,是太缺兄弟爱了。
“我爹是长房长孙,按照我们任家的规矩,为着以后家业不散,八成的家业都要归到长房长孙身上。于一姓大有益处的事情,可于任家其他的房头来说,却极为不合理。便也因着这些钱财之事,堂兄弟同我们并不亲,年节时团聚在一起,彼此说话含沙射影的,听着都可丧气了。
“堂兄弟不和睦,亲兄弟总要好些吧?偏不是如此,”他打个酒嗝,又闷了一杯,“我娘不是我爹的原配,嫡母生了我两个兄长后,因病去世了,我爹续娶的我娘。我从小的时候,娘就教导我,和两个哥哥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同出一源,亲兄热弟的,互相帮衬着才好。”
达明志拍了拍任公子的肩膀,他从前听过任公子家里的一些故事,对任公子很有些同情在里头。
“唉,我想好生同哥哥们做兄弟,但他们只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尤其是大哥,他日后是要继承任家的,怕是总觉得若是父亲偏心,岂不是传承有变?大哥防着我,二哥自然同大哥亲近。我真是……”
他摇摇头,苦笑连连:“有那许多兄弟,可我从小到大最盼望的,反而是能有个兄弟,与我亲亲热热地大醉而归、大被同眠,最好能抵足夜话,同进同出、有商有量的才好。”
达明志陪着他喝了杯,怕他只顾着饮心酸酒,又贴心地给他夹了大片的牛羊肉:“任公子,吃啊!空腹喝酒伤身。”
声如洪钟的,偏一副操碎心的作派,惹得任公子感动不已,对许韧道:
“许兄呐,我见了你便觉得亲近。尤其是你今日在茶馆说的那番话,真是大快人心!西岐人有什么了不得!野蛮之地的蛮子!明目张胆到我大晋的地盘上欺辱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且说吧,此番教训西岐狗,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但有吩咐,在所不辞!”
达明志没想到这趟出来,竟得到了这样一个盟友。依依不舍作别了任公子,他喜滋滋对许韧道:
“任公子真是义人!他虽然年轻,可出手向来阔绰,结交了许多西北人物。别看他家里是做布匹绸缎织绣生意,可他一通百通的,旁的营生也上手极快。”
说得眉飞色舞的,其实心里隐隐有点猜测:许韧和任公子相谈甚欢,或许是想和任公子合作的意思?听他们说起布匹来很有兴味,舒二小姐难道也有意向往西北贩布匹?唉,可恨他从前目光短浅,从来不曾往旁的生意上头去留意,不然的话,还能毛遂自荐,请舒二小姐用一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