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惊动人,轻手轻脚穿好了衣裳,在房里站马步。
此时世界静极,除了许寻峪的呼吸声,和外头隐隐的风声,万事万物都隐入了极深的黑暗里。她睁着眼睛,把思想先清空了,再一点点复盘昨日的事情。这是她数年来坚持的功课,不复盘,不反思,如何能有成长和进益呢?
昨日算是极热闹的一天,先是叫知州家里的儿媳妇请到了白府花房里去赴宴,发现白家有点点不对头;再是许韧说起查白家使用西北军做护卫一事,问她如果事情是许家做下的要怎么办。
许寻峪还是个孩子,他哪怕已经明白了“大晋人里有坏人、西岐人里有好人”这样质朴的道理,但他或许再过好些年,都很难去理解“许家人里并非个个都好”的事实。
许寻峪只有六七岁,他生起许韧的气来,便和他划清了界限,连舒德音都由他做了主,“不和他好了”、“不要嫁他了”。因为他的世界里有阵营的,你说许家的“坏话”,你就是许家的敌对阵营,姑姑天然就要和我站一边,我们都不和你好!
可是呀,舒德音哪怕跳出来看,都觉得许韧这句话问得,实在是为了她和许家着想。
许家在西北经营多年,不可能当真没有半点小九九。私兵什么的,许厚璞能堂而皇之摆在明面上给她,这就是能放到台面上的;
可台面之下,定远侯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他留了多少张底牌,许厚璞未必知道,她舒德音更不可能知道。
许韧在提醒她:西北是定远侯的地盘,定远侯再信重她,或许也有不想叫她挖出来的东西。
如果这次深究白家护卫一事,抓住的是许家的尾巴。那么,舒德音想好要如何反应了么?
他不是舒德音,他没有经历在最绝望的时候为人所救、在定远侯府里得了立足之地的感受,定远侯府和舒德音的羁绊,他可以理解,但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所以,他想问题还是政治家的思维——舒德音本当有的思维。
舒德音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收了马步动作。站了这许久,身体并没有发热,而是隐隐有了些许的冷汗冒出来。
她在这世间大多数时候单打独斗,所拥有的太多东西,都是别人给的:舅老爷,姑姑舒皇后,定远侯,书院的先生们,老燕王府……
她经营人脉,人脉也在经营她。她借的势力都是庞然大物,可她不过是妄图撼大树的蚍蜉。
她没有根基,所以大佬们看她,如看摊开的白纸。而她看大佬,光风霁月、慈爱仁善。
她以为许寻峪是孩子,大晋人是好人,西岐人是坏人。可她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孩子模式?帮过我的都是好人,挡我路的都是坏人。